●　小街

　　fion chan

　　记忆中有一些很不起眼的人, 我甚至记不起他们的名字.他们的故事和我的成长互相交错, 不停扩大, 如同一张记忆的网, 深深的把我捕了进去. 在一瞬间, 光炫耀着你的眼睛, 灵魂垮过你思维, 一些记忆的片断鬼魅般展现在你的面前. 原来有些画面永远都不会在心底中磨灭, 即使她或者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童年, 逗留最多时间的地方是我家的院子. 母亲管教甚严厉. 我的活动范围都是尽可能的给安排在她的视线之内. 童年的记忆和我生活的空间一样狭窄. 我的天就是院子顶上那一块蓝色, 我的地就是这个院子. 母亲爱干净, 我没有沙堆和追逐, 我总是要永远的整整齐齐. 母亲不爱和别人罗嗦, 我没有朋友. 每天都等着长大, 虽然不知道长大了会有什么不一样, 但总觉得会不一样. 我经常徘徊在院子里花坛和楼梯. 看着花坛上的蚂蚁忙忙乎乎. 花坛里种了丝瓜, 月季和喇叭花. 喇叭花牵着藤, 沿着墙不停的向上攀爬, 也和我一样好奇的爬出墙外看风景. 喇叭花春夏两季就可以让人们见证到她的璀璨, 有时很想和它一样快点长大.
　　 
　　我爱趴在楼梯依着墙, 傻傻的望着街上的事物, 慌慌悠悠的就能过一个下午. 隔壁的王家门口多了辆自行车, 金家的媳妇和个我没见过的男人一起......所有的一切我都会给它们安排一个故事, 一个解释. 直到我自己认为满意为止. 我总是有很多时间挖着鼻屎发我的白日梦. 小街上的活动很规律, 很一致.每天有2次收集垃圾的玲声, 当时间就快到了, 女人们就会拎着垃圾筒站在门口聊上几句. 卖冰棍的车子经过, 不用叫呼, 只是用木块敲打木箱, 小孩子们就会应声涌了出去. 就是这样一个小城市, 一条绝对普通的小街. 还有我这个小毛丫头.
　　 
　　小街末那家有个女孩, 17,8岁的样子, 样子很媚, 那年流行鲜黄色的裙子, 她穿的最漂亮, 骑着自行车, 风儿一吹就圆鼓鼓的成了一朵喇叭花. 每天见到她如花蝴蝶一般穿梭在小街上, 自由自在的和这条灰灰的小街有些格格不入. 母亲说那家人姓边, 边家的女人跟别个男人跑了. 现在边老头就和他的女儿还有一个傻瓜儿子一起过. 女孩越大越象她母亲, 大家背后叫她小婊子. 母亲也没有解释是什么意思.我记得有一次金家老爷骂她的媳妇, 好像用过这个词.
　　 
　　夏日午后, 没有风. 叶子们都垂头丧气. 所有人的精神就象蒸气般挥发在空气中. 一种压抑的感觉持续到太阳下山的那刻. 房间里面的电风扇极奇不情愿的滋滋作响. 我拎着水桶拿着小瓢一次次的往院子里洒水, 水儿嗤的就干了, 把我逗的很乐. 外面有很多嘈杂的脚步声, 还有吆喝的追逐声. 抛开手上的东西, 我直往楼梯上跑. 原来是边家女孩在前面跑后面一大堆人在后面追. 边家老头穿着背心短裤,踏着拖鞋也在人群中, 满脸通红, 手上还拿着一捶洗衣服用的木棍子.大声的骂着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话. 女孩的长头发全散了, 很乱, 黄裙也缠着她的脚, 又哭又叫. 在我家院子外面, 女孩突然停了下来,拼命的扯着墙外的喇叭花藤. 整个花棚都在震动, 叶子沙沙的响. 我打开门, 母亲把我拦在门内, 用手推我进去, 试图把门关上. 我用脚顶着门, 拼命的往外挤. 女孩把喇叭花藤往自己脖子上一圈一圈的绕.边老头用力往女孩背上打, 一棍子一棍子的打下去. 越来越多人围观,扶老携幼. 没有人劝阻, 没有人说话. 大家都睁着眼睛看. 女孩哭着叫着......没有多久女孩静了下来, 手上拿着一大把喇叭花藤, 蹲在地上. 边老头也打累了, 在那边直喘气. 女孩突然狂笑起来, 用力扯开上衣的钮扣. 人群一片骚动, 女人们捂着孩子的眼睛骂了起来, 男人们阴着嘴笑. 女孩冲到边老头面前, 发狂的摇着边老头的手臂,叫着: 睡啊, 和我睡啊, 怎么不睡了!! " 母亲用力一把拉着我, 拖我进院子, 把门关了. 我又跑去窗口看, 女孩扯烂了上衣, 又狂扯黄裙子, 满地上都是喇叭花的碎片. 她白皙的皮肤滴着汗, 她的眼神令我震憾,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眼神. 母亲给了我后脑一勺, 晕晕的.很快听到一声很重的水花撞击 "血啊, 流血了, 死人了~~ " 隔壁王家大妈捂着头惊叫. 我爬上楼梯看, 王家门口的大水缸围了几个居委会的人,正在水里捞着, 水缸的水漫了一地, 黄裙子鼓鼓的浮在水面.母亲这次给了我重重的一勺, 我真的晕了.
　　 
　　傍晚时分, 闷了一天, 空气中开始有一丝风, 没有多久, 一阵暴雨洒下. 晚饭后, 大家陆续出来乘凉, 今天他们多了个话题, 有人开心的和看了一场精彩的电影般, 绘声绘色的描叙着. 的确这条小街实在也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没有多久我听到了不少关于边家女孩的故事版本. 她们说她疯了, 说她和很多男人睡过, 连小街里的一些男人也榜上有名. 我不相信她们说的话. 我不相信长大会是那样子. 然后我老是会想着她, 想着她的裙子, 想着喇叭花, 按我的意思给她编故事......
　　 
　　很快, 小街又回复了以前的平静. 大约过了2个月, 她回来了,又回到了街末的那个房子, 和以前一样漂亮, 也比以前开心. 整天大声笑着和街上的那些小孩子一齐追逐. 居委会的女人们都不喜欢她, 她的事情给这条市级模范小街带来了耻辱. 没多久, 她又一次热热闹闹的消失了, 听说她在乡下找了婆家, 结婚去了. 次年春节, 她回家过节, 比以前胖了不少, 怀孕了. 小街上的女人刻薄的说可能是边老头的种. 遇到她的时侯, 女人还会说她好生养, 女孩就会笑, 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却笑的很甜.
　　 
　　不知道现在她还好吗? 我渐渐长大, 有了很多烦恼, 压力令我喘不了气. 不知道将来会遇到什么样的事, 什么样的人. 我自己的故事也随着这些人而不停的变化, 不停的改变. 当我们的灵魂在空气中飘的时候, 当我们觉得无助, 神能知道吗? 如果世界上有神, 那这些又会是我们的命运? 那天, 神见到那双眼睛吗? 我不知道, 我也不敢想.如果真神存在, 那赐给我们平静和安宁, 爱我们!
　　 
　　 fion
　　 2000年4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