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刮痧
稻草人
妈妈这几天不舒服,说心口难过,好象闭了风,要我帮她刮痧。刮痧我听说过,但从没干过,我是学医的,不太相信这些民间的玩意儿,在学校的时候,就有同学自己为自己刮痧,好象为了证明自己的纯正,我有意无意地闭了眼不看。来到深圳几年,生了病就上医院,更是淡忘了这种方法。
先用手沾凉水轻拍肘关节,好象静脉注射前护士找血管一样,拍了几秒钟之后,就出现了三个紫色血泡,妈妈说就是它了,用针用火烧了一下,挑破血泡,再用一元的硬币从上向下刮,有一股浓浓的带黑色的血液流出。不多一会儿,妈妈就说舒服了好多。一凡说“象武侠小说一样。”
妈妈说,过去,就是现在在农村,没有医生,生了病也是这样挑,这样刮。很快就好了,晚了人就死了。我说“大姨的那个儿子,当初你们也给他挑过,怎么也没活过来?”那时是五十年代初,妈妈还小,不到十岁吧,大姨的儿子才一岁,很漂亮,很可爱的一个小男孩儿(这个男孩儿是大姨和她所爱的人生的孩子,可是他们后来离婚了,这是另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有一天发烧,妈妈不知道,还带他坐在石板上玩儿,也正因为此,妈妈总觉得这孩子的死和她有很大的关系,总是耿耿于怀。晚上烧得厉害,她和大姨都不懂,到第二天早上才去找专门给人刮痧的黑二娘来,可是已经晚了。“晚了。”妈妈说。我感觉到自己的残忍。
一凡出生一周也着了凉(那是冬天,好冷),发烧,喂了药,不退,他奶奶听人说金子可以镇惊,就拿金戒指煮了水给他喝,我没能阻止她,喝了还是不退烧,她又找人来用针挑了一凡的屁股,还是没用。我急糊涂了,就拼命捂住他想给他发汗,都忘了新生儿的汗腺还没完全长好,越是捂越是烧得厉害,那天晚上,开始抽搐,不哭了,还笑,可那笑让我害怕,我就使劲掐他人中,那么嫩的皮肤,让我掐出血来,他才哭出声。第二天一大早他爸爸就抱他上了医院,在医院医生把他包袱打开,他立刻不哭了,眼睛开始溜溜转,医生说是我们把他包得太紧了。这是我当医生以来最感惭愧的一件事。所以人说“医者不能自医”,他太紧张了,会乱了章法。我对那所谓的民间灵方验方再也不愿相信。
最近看过一本书,被拍成电视剧了的,名字就叫《刮痧》,梁家辉和蒋雯丽主演,梁和蒋移民美国八年,终于实现他们的美国梦,有了一个幸福的家,一个可爱的儿子,令人羡慕的社会地位和丰厚的收入,梁得意地向人们宣称:我爱美国。梁的父亲(朱旭饰)到美国和儿孙团圆,有一次孙子病了,朱旭为孙子刮痧却引来梁家辉被美国人以虐待儿童罪告上法庭,全家陷入他们完全陌生的美国法律陷井中,随之灾难接踵而来,朋友背弃、工作丧失、老父离去、夫妻分居、父子分离,梁被美国法庭宣布为危险人物,遭到美国警方的逮捕。最后警方撤销了对梁的起诉,保险公司也赔了梁很多钱,他们一家得以团聚,这都要归功于美国儿音福利局,因为梁的老板是是美国人,也是案中的证人,他让朱在他身上刮痧,他以自己的亲身体验告诉儿音福利局的人说“这是治病,一点都不痛苦,而且疗效显著。”这样儿童福利局才要求法院撤销了对梁的起诉。
这种结局无疑是尴尬的,美国人感到尴尬,中国人也一样。虽说中国人胜诉了,可胜在因为一个美国人帮着作证,美国人相信的不是中国人和中国文化,相信的还是美国人。这样好象有点扯远了。
一凡让我也给他在胳膊上拍一拍,拍了几分钟,没有紫血泡出现,他说“我很健康。”小孩子的逻辑就这么简单,他说,以后体检不用上医院,拍拍就知道有病没病了。当然这只能作说笑。
妈妈说,还是有效的,“要不然也不会传下来几千年。”后一句是我说的。但是,今后如果家里有人生病,我还是会第一时间送他们上医院,而不是为他们刮痧。倒不是怕让别人误会我虐待他们,而是我怎么也忘不了一凡未满月的那次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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