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阡度陌 互为主客

 
 

  ● 2001年2月 第二期 目录      


 


你我的三毛
安安


   (此文由天外一则三毛的怀旧帖子联想起)
  
   其实我都快忘记三毛是在这个日子离开的了,虽然每一年总有人会在这个日子或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提起来。三毛于我,是一首青春期的歌,正如天外所说的,曾经陪伴我一起成长。
  
   回忆罢。
  
   2000年5月,我去周庄旅游,其实一个地方对我的诱惑力并没有那么大,可是它因为有了人的色彩,便象鸦片一样,一直催促着我去吸一口,再吸一口,直到不能放手。我是清早去的周庄,因为怕繁杂的人。当我逛的差不多的时候,周庄也开始闹忙起来,这个时候我开始了另外一种探询,我喜欢走小巷子,去看看别人的生活,哪怕是一个个有了皱纹的老人,一间间班驳的老房子,和晾在外面的湿嗒嗒的衣服。
  
   同去的伙伴直到现在也还很怀念和我一起旅行,说和我一起总能有奇遇。可能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吧。
  
   在周庄隐居的人不少,可是有些我知道名号,有些我不知道,有些我知道名号的未必能遇上,有些不知道名号的即使遇上了也是相见不相识。我被一个画室的招呼语吸引进一条小弄,静静地去品那些画,大约我和同伴是比较特别的,两个穿的都不象中国人,加上她那一口广味普通话,我们看别人奇怪,别人看我们好奇。在相互对望中,我们笑了,看着老人在作画,坐在他面前的模特是一个不熟悉面目的人。画完那老人写了几个字,当写完两个字,我第三个字就呼之欲出了"马中欣",我没有理由不认识这三个字,曾经让我愤恨的三个字。我看这个模特,我不能相信我就这么和他相遇了。其实我在看完马中欣的书后曾无数次猜想过如果让我看见马中欣我会怎么去憎恨这么一个破坏三毛的人,可是这种少年时期仇恨的情绪竟然早已经淡得让我来不及去拾起来串好,其实他也是一个可爱的老头(他看起来就象是一个中年人)。
  
   "你就是马中欣?"同伴被我冒出来的这一句弄的莫名其妙,她并不知道我的三毛情结,当然也不认识马中欣。
  
   开始了的交谈并不难,因为我们有共同的话题,可是关于三毛我们说的并不多,或许对于过去了的事情聪明的愚笨的人都是不会去过多去渲染的。我们更多的是谈论旅行,谈论冒险,马中欣看我脖子上系的方巾颇为好奇,问了我价钱后,说在美国一个美元就可以买了,我笑言,好啊,那以后马先生给我寄一打好了。画室的主人啸古在这间隙给我们画了一张漫画,“为XX(我的名字)游周庄”,尤其突出了我那系得花俏的方巾,来了个特写。我拿着花60元买的周庄门票请马中欣留字,他写,"走遍世界,冒险是最美的爱情Fred Ma"。可能他也不记得《三毛真相》给我们心头曾经掀起的涟漪了,可是他还是给我们推荐了"三毛茶楼",让我们和主人张寄寒说是马中欣的朋友,并且建议我们就不要去消费那十元一杯的茶水了,也体谅我们是穷学生。
  
   在三毛茶楼里喝水的人,打扮多是现代的,对于他们来说三毛是久远了的,或许他们根本只当三毛是旧上海滩的那个三毛。一楼是吵闹的,二楼人就少了一些,关于三毛的关于三毛茶楼的资料被主人细心地收藏着,我们也因着马中欣的缘故才得以免费在这里参观着。发黄了的报纸和信件我都能回忆出一个个曾经的风波,可是现在再去看几年前的事情,我真的发现自己已经是平静得没有了波澜,如同那外面的摇过去的乌蓬船,在窄小的河道上,更大的作用是主人的生财工具,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生气(当然真正的乌蓬船是要到绍兴或乡下去看的)。
  
   好朋友就是这么慢慢被我带入意境的。
  
   我更怀念的是三毛曾经提起过的一种"青团",当我在挨得紧紧的店铺间发现这样的青团时,立即买了几个尝着,第一家一元4个,我们已经觉得很好吃了;第二家一元4个,味道更正一些,唇齿之间都有乡草气,早在看三毛的文章的时候我就已经在遥想这诱人的食物了;第三家一元5个,做青团的是胖胖的阿姨,我说能让我到里面去看看吗,大约也是看我长的小,倒也应允了,原来她们做的青团还放桂花,难怪这么香了,我们不禁贪心多买了一些,拿小小的粽叶裹着,在回苏州的路上睡眼朦胧中捧着,生怕逃了,当然在还没有回苏州市区它们都已经逃到肚子里了。
  
   这是去年的事情了,虽然才过去了几个月。
  
   再回忆罢。
  
   那该是我高中时代的事情了。高中时代的我,忧郁,敏感,懦弱,少女是这样子的。其实那个时候三毛对我的影响也已经少了,她已经去世有年头了,只是在偶然她忌日的时候我会收听电台节目(那个时候还没有互联网),听听我过去日子收集过的一盘有三毛讲话的带子和一些旧的录下来的有关三毛的节目。
  
   这个时候和三毛有关系的是一个69年的男子,是我从初中时期开始暗恋的男子。许多事情回头想真的觉得当时有些想法是很幼稚的,虽然我不会嘲笑当初的自己,毕竟自己就是这么走过来的。我再看自己以前写的书信集,两本,叫黑与白书信集(那个阶段我特别喜欢黑与白三个字,甚至用自己班长的职权把初中时班级的黑板报就定名黑与白,可见以权谋私这在我身上是早就有体现的了),当时是东藏西掖的,现在看看真的很是一部青春期故事,什么考试不好拉,和同学关系不好拉,父母不理解拉,统统都写给这个69年的男子了,幸亏我当时没有把这些信寄出去,不然现在都没有的回忆了。看看这些青涩的黑墨水字,和三毛一样的忧郁情怀,还有那个时候有点初露端倪的文学苗头(我现在是怎么也写不出那个时候优美的文字了,现在更多的是对生活的一种旁观,投入不了真实的感情),我觉得自己还是挺为那个时候自豪的,于是一直短头发的我开始留长发,我想象着象三毛那样做一个吉普赛女郎,照镜子觉得自己和三毛又近了一点,当然长发最后在会考前还是剪了,和那个男子,整个高中时期我就没有联系过。
  
   他是电台的一个普通的节目主持人,我可以打开收音机就听到他的声音,关于我的故事他就在自己的节目中放过三次,那是在我还听电台节目的年代,所以我清晰地记得,几乎三次都和三毛有关系,他告诉我,希望我勇敢,不要那么忧郁,每一次我听了我都随手拿收音机的内录功能录下来,每一次再听都会泪流满面,想起因为三毛我们认识,想起因为三毛我对这个声音成熟的人有好感。那个时候我有钱就买索尼的90分钟的空白带子,要录下他的节目,我告诉自己在高考结束后要把几十盒带子带去让他听,看他感动的样子,我便满足了。
  
   有一次我的同学恰好听到一期节目,第二天问我,电台里说的是不是我。我实在是一个特征很明显的人,可是我很快否定了,我脸色不太好地骑车走了,为什么我没有高兴相反是觉得难受呢?我应该高兴才是啊,或者是我不愿意被别人知道太多吧,所以这个高中时代原本会成为好朋友的人一直被我内心排斥着,我无法解释自己。可是无论如何,我知道自己是不快乐的,整个敏感的高中时期。
  
   在高三那一年,我们还是相遇了。
  
   那是热闹的一天,是一场签名售书,很少赶趟的我居然也去远观了,托报社的一个朋友先请那几个年轻人签了名字,我就去逛新华书店了,似乎我知道那天他也一定在。因为我报社的朋友和他也是认识的。
  
   他也进了书店,其实距离我们前后相见大约也有4、5年了,岁月可以改变容貌,却变不了烂熟的记忆,我知道那个走来的人就是他,他也知道我就在这里,我恰好走在了三毛的书面前,我的手溜了过去,并不曾停留,三毛的书我都有,而且那个时候我也已经不看三毛了。我的心在怦怦跳,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我假装镇静转身蹲下去,翻看着鲁迅的书,前所未有地看不进鲁迅的文字。他的脚步停留了,站着,也在翻看着,距离甚至可以让我们听到呼吸,我看着他的鞋子,并不是擦得很干净,我想他该结婚了吧,早在几年前我就见过他的女朋友了,还一起吃饭。大约外面有人喊他的名字,他迟疑了一会,走了。
  
   如此接近的距离,如此遥远的距离,我也匆匆离开了新华书店,那个暑假学校还要统一上课,还有大堆功课要做。
  
   之后我投了一篇文章参加了市里的征文赛(我那个时候还都用本名),出乎意料地在一片成人中得奖了,登在报纸上,同学的父母背后说我写的好,直到后来大学假期中带着我大学同学去高中同学家看他家的老房子时他的父亲亲口告诉我的,可是我已经不在乎别人的表扬了,因为整个高中我一直在乎别人的表扬,除了作文让我骄傲外,我几乎没有自豪的地方,在这么一个高手林立的重点学校。事实上,当时我也一直不知道自己得奖了,班主任直到事后才拿那封信告诉我这么一个消息,并且希望我以学习为重最好不要去参加云云,我看着过了期的颁奖现场券,已经变得漠然了,转身回教室继续去做我的题目。其实我是最后入围的十篇之一,我看电视重播那天的盛况,那天他也在场,和所有别的人一样兴高采烈,也并没有因为少了我一个会场显得冷清多少,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罢。就算我是在颁奖之前拿到信,我想我也未必会去现场的。我用比赛得的100元书券让好朋友去书店挑了自己喜欢的书作为圣诞礼物,我自己则买了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本《彼岸》,还有一本原版的《海明威中篇小说》,其他不记得了。
  
   在我的书信集中给他的最后一封信是大一寒假,我在北方生活了四个多月,大学生活让我的敏感、忧郁象风一样吹散了许多,我开始变得开心、自信、朝气,所有的人都开始喜欢我,我也开始世故,百毒不侵,充分享受着年轻。可是,我在短短的信中还是有这么一句," 可我依然不敢去面对你"。从此,我再没有在这本书信集上多写一个字,我在大学生活中就没有再想起过三毛,每当三毛忌日的时候我总是在北方的风雪中玩耍,在忙碌的学习中准备考试,电台的节目也听的少了,而且离家乡那么远我也听不到南方的节目。
  
   再往前回忆罢。
  
   所有的回忆和三毛真正有关的内容并不多,其实这些一直是我所想写的,一直没有写,这些年晃晃荡荡,许多东西都慢慢留存到最底层,渐渐不去想了,怕想的麻烦,也怕想的引起不必要的伤感,毕竟曾经的都是芝麻,捡来了也只是陈年芝麻。
  
   中学时候是一个得意的年纪,不会太在乎别人,有点小聪明,我的许多阅读是在中学和小学高年级完成的,不过现在能有记忆的也是很少了,看过的名著当初也都是囫囵吞枣,母亲对我的阅读是有一定限制的,比如我直到大学才看到琼瑶阿姨的书,那个时候还很少有人把三毛归类言情,所以幸运的我还得以看三毛,母亲也帮我买了许多,奇怪的是当时她居然也没有反对我看武侠书。
  
   但凡那个年纪看三毛,总是会被三毛所描述的那种丰富的生活所吸引的,我就是那样,我向往沙漠里热闹的生活,那些可爱的邻居,还有奇奇怪怪的风俗,当然也少不了她的大胡子荷西,从那个时候开始浪迹天涯的梦想就在我心里生根发芽,一直到现在。包括后来我看尤今的书,喜欢到处旅游,喜欢《阳光与荒原的诱惑》这么一本书,恐怕都和三毛最初的启蒙脱不了干系。
  
   看了三毛的书自然就会有意识地想去多了解她的一切,恰好我初中的班主任有一盒三毛的磁带,很好的一个班主任,我写过半篇《怀念老高--兼以怀念我的纯真年代》,就是写给这个班主任的,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写完,于是就象半吊子一样发在网上。他说给我翻录那磁带吧,感激之余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老高是我的班主任,物理教的象捣糨糊(所以我的物理老是不好,当然不是责怪他,只是当时我真的听了他的课没有什么兴趣),他擅长的是把简单的道理复杂化,可是这不妨碍他成为一个好班主任,其实我后来才知道在他和我母亲之间有过关于我的一场谈话,也是那场谈话让我刚露苗子的脆弱迅速地转变成了自信,可是我一直没有机会来得及对老高说声谢谢。现在永远没有机会了,他已经去世了,因为劳累过度,死的时候不到40岁,留下娇弱的妻子和幼子,家庭一如既往地贫寒,我们几个在外地上学知道的都很晚,再去看他的家人觉得也会打扰了他们,所以也一直遗憾着。我所有能想起形容老高的词语就是安贫乐道,回忆起他练字,写的是辛弃疾的《清贫乐》,我们使命地夸他的字好,可是我们不知道他真正好的是字外所表达的东西。老高的羽毛球打的不错,上体育课的时候我们经常拉他过来双打,当然我们的同学也被他惩罚关在电教室,没有想到调皮的他们居然打开录象机看录象,老高当然也不会真的生气。后来,好朋友让我这个当年的老班组织初中同学聚会,老高喝了很多酒,照片上的他笑的很开心,可是这样有酒席的机会对他也不多。我后来想,老高怎么会有三毛的讲话磁带呢,莫非他也有许多梦想,可是我已经失去了和老高再对话的机会。
  
   还是说三毛罢。三毛的声音和我想象中一样,有点急切,带着音乐的感觉,很感性,也是台湾人说话的那种味道,还有淡淡的感伤,这就是我曾经的三毛。
  
   早先的电台还都是录播,小学的时候我还在小小故事会中录过节目呢,是那种大的象密纹唱片一样的带子录的。后来在90年代初都改直播了,我就是在那个时期和69年的男子认识的,我也说过他是一个主持人。不记得怎么认识的了,不过真正熟悉起来也是从那盒三毛磁带开始的。有一次他要做一档关于三毛的节目,缺少一些声音资料,我们那个时候就有电话联系,我说我正好有,借他用用罢。想想也好笑,现在的网友什么的就象当初的笔友、电台交友,大家都没有见过面,彼此都有了解,不过现在是方式更现代了,我和他那个时候就没有见面,我也没有想过见面,所以就挑了一个他上节目的时间将磁带送到他台里,留了一张条子。后来我听了,他那档节目办的很成功,他还给我复制了一盒节目的带子送给我,知道我没有听到那档节目,最有意思的是他还写了一张稿费单子给我,算是磁带的稿费,三元钱,到会计科去领就可以了,半年后过期。至今我也没有去领,搬了几次家,都丢了。
  
   当然我们后来还是见面了,我还认识了许多他们电台的同事,后来有一些不错的音乐主持人都跳槽到上海去当制作人了,倒也有几个有名的,可惜现在我也都忘记名字了。我们一起吃饭,吃火锅,据说那个小饮食店曾经是他打工的地方,于是那个冬天,那顿火锅,我一直记着,现在每当走到那个小饮食店我总还能想起当年的一群年轻人,一群朋友,旧房在改造,那小小的店有一天也是会被拆掉的,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我是不是还会记得那个冬天。
  
   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他也是喜欢着三毛的,因为每当三毛的忌日他就会播和三毛有关的文章。
  
   我一直以为我会以相当多的字来描述那顿火锅,可是写来竟然也只是只言片语,大概自己一直以为深深记忆的东西也不过如此罢了,现在也是2001年了,或者当年的他也早已经当了父亲,我也已经不是再那么多愁善感,无法面对的这段青春期的经历我也能这么坦然地写写,疙瘩早已经解开了。
     
  
   所有的由三毛引起的和三毛有关的事情及人,现在从我身上分离出去了,我不再背负他们,马中欣也好,忧愁的高中生活也好,69年生的男子也好,班主任也好,三毛也好,都成为了我所经历的那个时代的痕迹,我会去纪念他们,但是不再去多感伤(老高,还是隐隐作痛,其实我们也都是到了后来毕业了,甚至上大学了才觉出这个人的好来,可是一切都没有办法去挽回,只有点点滴滴的回忆)。对我来说,也终于把这一段写了一个句号,从上个世纪到现在,即使许多事情可以让我重新选择,我恐怕也不会否定当初,更何况没有重新开始的人生,所以这只是一段纪念罢了,可能和三毛说的远了些。
  
   01-1-5
  安安/记录员安安

原文由【 安安 】 于 2001年1月5日 06:12 发表于本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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