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的垮掉 安安
我在这个小小的吧台后面观察她已经有十分钟多了。
该先交代一下我自己了,毫无疑问,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有一点点男性的要命的自尊,在大学毕业后开始给别人打工,当时我认为我该先在本地打打事业基础,所以没有象我许多同学那样出去闯天下,至少在那个阶段我是想踏踏实实做事情,后来就有点受不了别人的指使,也觉得老给别人打工没什么意思,索性自己开了个小西餐厅,从那以后就没有被雇佣的经历,我过着闲云野鹤般的日子,在心态上我是平和的。
在吧台后面我看见过各式各样的女孩子,有傍着老外来的,有比较前卫的自以为是的女艺术家,有和比自己年纪大的爷一起来的,无一例外她们都是在晚上来,甚至是深夜,虽然我这个西餐厅从下午5点就开始营业到晚上。看多了,我已经不会去评价什么,就象我自己一样,在有需求的时候也会有相应的提供方一样。
眼前的她已经是第二次来这里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两次都是在5点左右来的,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准备好,按照惯例,这个时候一般是没有顾客的,伙计也不会准备什么,甚至每日例汤都没有准备好。形容她,不太好说,年纪很轻,容貌不是漂亮的那种,但是生动,眉宇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自信,和她在一起的女孩子则是那种夺目的类型,很漂亮,身材也凹凸有致,可是和她比,我仍然对她印象深刻,大约是我漂亮女孩子见多了,这种类型的倒成为了特色,就象我菜单中经常会出现的厨师特色菜一样。
在这几乎没有什么人的时间,她们两个是整个不大的餐厅中的仅有的进餐者,点的东西也很一般,各一份猪排,各一份例汤,各一份蘑菇青菜,一份厨师沙拉,甚至连饮料都没有点,在我的餐厅我有的时候会自己上阵调一点酒,当然那也是要看兴致了,给自己打工就是这点好,没有压抑的感觉。
其实我的小餐厅的生意并不怎么样,好象在中国的外国人越来越抠,而那些带小姐的款们又会嫌这里不够气派,不够排场,没有面子,现在能维持完全是靠我的兴趣,我就象经营龙门客栈一样,有的时候这里热闹但是并不收钱,更有玩闹的意思,搞点实验话剧什么的,我也一贯是一个散淡的人,钱就这么渐渐被折腾了,我的年纪也渐渐往上爬。
我看她,或许她知道,象她那样一个女子应该是敏感的,或许她自信得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我第一次发现其实我揣测不了女人。她吃西餐并没有按照规矩来,似乎是有意的。在没事的时候小伙计低声地议论,我也听见他们说这个了,他们也见得多了,西餐吃的样子好的和不怎么样的都有所领略,有点见怪不怪了。
我开了一瓶喜力,已经很久没有在白天喝酒了,这种小瓶的很适合握在手里喝,以前我喝罐装青岛,自从上次在北京和朋友在一个酒吧通宵喝酒后我就改喝喜力了,那是1999年夏天的事情了,在第二天早上带着酒气还吃了北京有名在我看来却难吃的豆汁,在一个肮脏的饮食店,SOGO附近,我还记得,临了比我还能喝酒“半仙李”还给我看了手相,说我命里注定要在29岁结婚。
看着这么一个女子,我似乎有一种幻想,很久没有幻想了,有幻想的男人是可耻的?!暗地我觉得她会和我有一种瓜葛。感觉这玩意儿,我都有八百辈子不去相信了,一个大老爷们信这个干什么,不是吃饱了撑的。偶然地我性格中带有点文人的东西还是会流露出来,象一条割不掉也舍不掉的尾巴,时常咬啮着我。
在我喝完差不多半瓶喜力的时候,她要结帐了,我挥挥手让我的伙计去,原本我已经计划好我去给她结帐的,顺便给张最近搞的烂活动的宣传单,弄的这一切跟煞有其事一样,后一想我都这号年纪的人了还跟人小丫头搅什么搅,赶紧料理料理自己的“昏事”还差不多,最近老单说给我介绍一想结婚的姑娘,碰到我这么一个想结婚的男人,正好一对。
看着她和她的女友微笑着和伙计打招呼再见,可能也对我笑了吧,我没那么自做多情,继续喝我的白日酒。
她走出了我的视线,屋子里一下子空起来了,天也开始下雨,可能今天晚上不会有什么客人来了,我对做生意越来越没有什么兴趣,日子一旦开始散漫起来就收不回来了,尤其象我这样的人,有的时候我都觉得好笑,我自己还没有怎么生活得顺当,还想和人结婚,不是害人家往火坑跳么。
打电话叫老单过来,他最近电台好象不是太忙,我看他也快下岗了,半死不活的,整天忙不出个道道来,当年怀着满腔热情进了电台,没有想到就播一些医疗保健知识,还要自己去拉赞助,这个年代什么肾产品什么滋阴补阳产品卖的挺红火,倒也经常在他们那里做广告,播一个月给的钱还不少,可是经过层层分解到他口袋的也没有多少。他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老同学当中我也就和他还保持着一定联系,其他人都不知道在世界哪个角落忙活着了。日子都看着挺红火,其实谁也不比谁好过,我算是充分领略了什么叫艰难,我说是说什么闲云野鹤、平和,还不都是给自己面子,活不下去,还有一口气,日子熬到这份上自己也想通了许多问题,包括结婚这样的事情,早也结,晚也结,和谁都是结婚,好的果子也算是尝过了,现在该是收心的时候了。
老单还算爽快,他说过会就过来,顺便今天也让我见见那个想结婚的姑娘,我说她知道地址吧,要不我摇面小旗在门口迎候一下。在老单面前我还耍耍我本来面目,不多的幽默细胞还发挥发挥。
“哟,我今天看来又可以蹭吃了,瞧你这里冷清的,最近还搞什么诗歌鉴赏会?人家是有钱了玩小资,你这是没钱也充情调。”老单不改他牙尖嘴利的本色,见我就一个大砖头砸得我没有什么感觉。想想也是我玩什么呀,那点理想早应该被消灭了,还在顽固地长着。
我笑笑。这个时候进来一个人,我猜就是那特想结婚的人,入眼先观其三分,长的还行,是当妻子的料,拿出去不丢脸,放家里不碍眼,对上了。
此处省略若干情节,叙述也没有必要了,相亲就是那么回事。
其实我也发现了一个问题她为什么目的也在结婚,有这种想法的女人很奇怪。后来我慢慢发现她也不心理变态,也没有外界压力,年纪也不大,过往生活检点,没有受过刺激,谈恋爱不乏机会,感情还算是一个丰富的人,这个问题直到我们两个人结婚那天我也没有闹明白。或者我在她眼中也是不可理喻的,一个急不可奈想结婚的男人。所以说我们两个是对上了,而且事实证明我们两个感情还不错。
几乎在同时我也做出了一个决定,转让掉这个小餐厅,继续去过受人指使的日子,比较有保障,毕竟从现在开始我要考虑的不是一个人的生活了,我必须给别人一个承诺,让她有一种安定。好象一讲到生活,尤其是和别人一起开始的家庭生活我开始便的世俗起来,现实起来,似乎我也感觉我的尾巴开始游离出我的躯体,我也不想去抓,也没有那个准备去抓,一切顺其自然了。
同样是老单给我联系的下家,我没有想到他给我联系的下家居然是那个我在吧台后面观察了十分钟的女子,那个年轻的我几乎确定不了年纪的女子。可是她办事情的老练、沉稳却出乎我的意料,她不仅在很短的几次接触中就和我商定好了转让合约,而且条条款款都充分照顾到了双方的利益,只有在一点上我做了小小的坚持,她在和别人商量过后也答应了,我原来的餐厅名字得以保留了下来。
我看着她生动的脸庞几乎想放弃转让这个餐厅,我似乎还能抓住一些残存的想法,我也知道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可能我后面的历史又要重写了,我也没有那么做,刹那间的想法还不至于动摇我已经成定局的决心,我终于还是做了一个快30岁男人应该做的事情。
我用转让餐厅得来的钱,分散到了几个篮子中,有做了投资,有买了一枚恒久远的钻戒给未来的妻子,还有一部分先存上等再多点钱的时候付个房子的头期。我大学学的那点经济学的东西终于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了。
周末的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说是我还有一点东西在原来餐厅,或者给我送过来,或者我自己去取,我说不麻烦了,我自己来吧。
到了那里,一群年轻人正在忙着,旁人说白夜(就是那个女子)要在这里弄一个餐厅实验剧,叫“我爱你的垮掉”,给了我一张设计严肃的介绍单说有空让我来看看等等,我说不了,还忙呢。拿了东西我就离开了我花了数年时间惨淡经营的餐厅,远处看过去,一张大的海报贴在那里,“我爱你的垮掉”,背景是一群忙碌的年轻的身影。
电话响了,应聘的公司让我下个星期开始工作,我说好。
电话又响,是老单,他说怎么一直打不通我的电话,我心不在焉地说,我没有开机。他说李霞让他转告我她下午晚一点去登记的地方,她公司还要开会,我说好。
第三个电话响了,望着陌生的电话号码,我对着空气说,好。
今年我29岁。
于 00-12-22
原文由【 安安 】 于 2000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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