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末 扫红
从前有一个地方,那里富饶,美丽,圣洁。神的光芒照耀着每一个角落,人们空闲下来时,就捧起《圣经》,领略神的言语。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多麽神圣!当然,他们除了《圣经》,其它的什麽也不看,因为那个地方,只有一种好象“书”的东西,就《圣经》。
多麽宁静圣洁的日子!
可是有一年,当哈雷慧星的尾巴扫过地球之后,那个地方就出现了一个异数,这是一个长着四个小脑的男人,头部略显得比较大,首先他开始怀疑身边的一些事物,比如:
“为什麽有白天黑夜?”
“那是天父造的呀”人们告诉他。
“为什麽有山川河流?”
“也是天父造的。”
“为什麽鸟会飞人不会飞?”
“还是天父造的。”人们有些不耐烦了,他竟然问这些天经地义的事情。
那个人又问了:“为什麽这些全都是天父造的?”
这下子人们瞪大了眼睛望他,这是什麽话?“你在怀疑些什麽?你知不知道这样问是对天父大大的不敬?”
“为什麽一定要那麽样的敬畏天父呢?我们谁也没有见过他呀。”
人们开始恐惧了,他怀疑天父!这人一定是魔鬼派来的!“住口!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我在问一些很实在的问题呀,这都是我真实的思想。” “不可以°°!”
人们狂叫起来,奔走相告,顿时倾城出动,大街小巷塞满了看热闹的人,他们都想看一看魔鬼是怎样附身于一个真的人身上,这是大事!小城从来没这麽热闹过,从来没发生过这样严重的信仰问题。
那人更加不解了,“天父说,要我们诚实,我确实诚实啊,说了我想说的话。这样做不对麽?”
人们无法解释,唯有愤怒,愤怒!群情汹涌之下他们除下女人们的袜子塞住他的口,仍不解恨,然后,割了他的舌头。
他就安静下来了。
割了舌头的那人在城中独行,没有人和他擦肩而过,在他身后所有的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私语后走进最近的教堂,跪下祈祷。那人不解,神爱世人,为什麽割了他的舌头,那人迷惑,但是,他再也说不出“为什麽”。没有人听他说话,也没有人跟他说话。他的四个小脑在这种没有干挠和影响的状态下,充份运作、旋转,一些说不出的“为什麽”越积越多,表达意欲越来越强。
有一天,他独坐在屋子里,对着《圣经》苦苦思索。时间过了很久,他限入一种幻境,句子分散,那些标示语音及含意的符号一个一个浮起来,象雪花一样飘呀飘呀,就是落不到地。
他忽地打一个机伶,醒过来,开始发抖。
他站起来检查门是否关好,窗子是否插严,竖起耳朵听外面有没有人经过,然后,捧起《圣经》走进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再关上房门。
他用颤抖的手拿起剪刀,小心异异的把《圣经》上的符号一个个分开,重新排列,拼出了第一句话:“我要说话。”这人蓦得就激动起来,喉咙里发出不由自己的“啊°°啊°°”的怪声,叫人兴奋又害怕。他找到了另一种表达方式,不用说话也可以把想要说的表达出来,他越来越大胆,陷入一种亢奋状态,拼出了许多疑问的句子:“为什麽要那麽虔诚的听神的话?”“这些符号除了组成《圣经》还可以组成别的什麽吗?”“在这个小镇之外,世界之外,有没有类似的圣经,可是里面写的是别的内容?”他疯狂的在房间里拼了三天,然后精疲力竭的趴在字堆中沉沉睡去。
人们三天没有看见他,开始疑惑,走来找他,拍门不应,却听到里面呼呼的鼾声,这是中午,他凭什麽这麽懒惰?!他们翘了他的大门走进去,目瞪口呆。
目瞪口呆。
之后,那个人的脑袋掉下来了,断头台上滚下四个亮晶晶的水晶球,它们分别向四个方向滚去,然后不见了。
可是方法流传出去了,大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天一黑大家就早早的归家,关上大门,悄悄的试。有人试出:“我要做教皇。”有人拼出:“金元宝!金元宝!”还有人拼出:“我要四个老婆。”甚至有人拼出:“我爱你。”商店里的《圣经》大规模畅销,供不应求,被人买回去折开重组。主教颇为得意,认为自己处死那个异类大大的维护了宗教的圣洁,又一次激起了人们的宗教狂热。《圣经》热卖,教会狠狠的赚了一笔,反复加印,仍然无法满足广大市民的要求。主教天天去教会的财务室数钱,一天比一天快,会计师开始担心自己的饭碗。
又有一天,清道夫来汇报,越来越多的《圣经》残骸被遗弃,虽然上面什麽符号也没有了,可是,本城的“书”,除了《圣经》,还会是什麽呢?议会大楼里也悄悄的传出流言,第一夫人与如夫人先后以《圣经》的余辉拼出了欲置对方于死地的句子,祈望以神的力量消灭对方。
主教惶恐了,走去找市长商议。商店里所有的《圣经》被收回,以防止再受到亵渎。工厂里连续几个通宵印制铜版、铁版、锡版及至合金版的《圣经》。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部分聪明的人已经把那些语音符号记下来,称之为“文字”。他们不用那麽麻烦的去剪辑,直接把一些符号画在纸上,就成了一句无声的话。
一场无形的斗争从左至右由前而后自冷及热由爱而恨从红到绿无微不至的开始了。一些地方公然出现了以符号拼写的《圣经》以外的句子,大规模的搜捕开始。街头热闹而寂静。虔诚的人们说:“这是世界末日。”激进的人们说:“这是新世纪的到来。”他们每天夜里在同一盏灯下进餐,而后手牵手走入梦响,星光之下小城安祥而甜美。
不知不觉间人们开始忙碌起来了,已经选择好立场的人们忙于为自己的立场或理想而奋斗,没有选择好的人们忙于选择。在这中间有一件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全城所有的钟表不知在什麽时候全都变成了十一格。这一点被发现后得到了充分的利用:虔诚派说:“看啊,这是神降下来的惩罚。”激进派说:“看啊,我们的力量多麽强大!”
监狱里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因了相同的罪名他们走到一起来,热烈的交谈,交换彼此的意见与心得,意外的发现监狱里反而比外面自由多了,到了这个地方反而可以想怎麽说就怎麽说,想怎麽拼就怎麽拼,他们在地上,在墙上,还有早上起来哈了气在玻璃上,总之快活的很。那些人把他们捉了往监狱里一扔掉头就走了,实在太多的人要抓了,哪里顾得上那麽多。这一发现又不知被什麽人传出去了,可能是坐监的可能是探监的也有可能是看监的,于是更多的人涌进来,与其在外面提心掉胆,还真不如进来说个痛快拼个痛快。
人们轻而易举的疯狂了,不分场合的把一些话用圣经符号组合出来,以求入狱。所有的行为明目张胆,主教偶尔经过监狱时看到里面的信仰犯个个满面红光,一派幸福的模样,不禁大惊失色。
议会大楼里又开始忙了,不分昼夜的开会,监狱人满为患,日益增张的监狱开支眼看就要令到本城负上严重的财政赤字了。他们的吃喝拉撒睡一概不用自己操心,令得所有的流浪汉以及失业者羡慕不已,纷纷转行做了信仰犯。这样一来,本城的治安奇迹般的变好了,人人各取所需,家家夜不闭户。小城在安定祥和之余意外的蒙上了一层不治之治的光辉。
在这样一片大好形势之下,市长与财政部长招集全市的会计师合计了三天三夜,确定无力长期供养如此之多且继续增长的信仰犯,万般不得已低下了头,宣布他们无罪,全部释放。
这一释放就意味着“符号”解禁,那些符号除了可以拼写出《圣经》之外,什麽都可以拼了。随着符号的解禁,人们发明了几个新的词汇,比如:“追认”,比如:“烈士”,用法是:“追认XX为烈士”。当然,第一个获得“烈士”称号的是那个四个小脑的男人。
啊,现在的小城可今非昔比了,工商农业业兴旺。符号的解禁导至各类书籍百花齐放,印刷业蓬勃发展,印刷业自然牵涉到造纸、机械、燃料、物流等等等等。小城的生活从物质到精神都充实起来,袋里有钱脑子里有思想,口腹耳目纷纷提高要求,人们不断的从各个方面满足自己,生活啊,多麽美好。至于若干年后符号解禁带来的后效应,思想过度活跃以及淫秽文字腐蚀人们的心灵导至另一场消灭符号的运动,自然就是后话了。
原文由【扫红】于2000年12月22日21:37发表于本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