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迁度陌 互为主客

 
 

  ● 2001年2月 第二期 目录      


 


扑满 西西


  扑满横在地上,还是一脸不知深浅的笑,那是一只ketty猫的造型;文静倚在墙角,面上一片狼籍的泪斑,已经盹着了。
  
  晚饭后不记得因为什么事情开始和我斗嘴,高潮的时候一个就嚷嚷着要离家出走,一个就火上浇油地激将:走就走。接下来直到文静拉着她平常玩的小鸭子拖车背个背包摔摔打打地在客厅里磨蹭我还在沙发上没心没肺地笑:把车车拉过来给我检查,不可以带走我的东西!
  
  车上全是些鸡零狗碎,文静一脸凛然地站在边上悲愤地望着我,拖拖拉拉地翻检一阵,想一想,拿起扑满大惊小怪地叫:我买的呢,没有说送给你,不可以带走。小孩子一下子闹了个红头涨脸:可是里面的钱钱是我存的!于是装着很干脆的样子把扑满递过去:那你把钱钱抠出来拿走,把猫猫留下------扑满底下没有出口。
  
  于是狡黠地笑着看着文静油头汗出地颠弄着扑满,结局当然是无果的,那一抹细细的投币口,不借助工具只能徒奈他何,而镊子之类的铁器又是小孩子的禁物。拉锯战持续了个把钟头,以文静把扑满一脚踢翻在地上而告终。自觉受了大委屈的小孩子自虐般倚到了墙角大声小声地哭,得了便宜卖了乖的大人却没有料想当中的自得。
  
  小的时候家里虽则不穷,可是小孩子身上的衣裳却还是一色的层叠累赘-------胸前臀后凡是手能触及的地方几乎全是口袋,看来好象没有什么逻辑上必然的联系,可是一旦小孩子在外野天野地收罗上身的零碎物事到了大人手里未必都是无用的,牛皮筋、硬纸片自不消说,就连口袋角角落落抖落出来的一小撮饼干屑子也是好的----可以拿来做引鱼的饵。就是有那大人看不上眼的,也当即扔了,总是不能给小孩子留下点什么,理由是脏。这当口幻想当年大人兴致勃勃的举动就难免有把小孩子倒提在手里抖落的的错觉。
  
  每日里从外边游荡回来领受了大人的当头棒喝,接下来便是从上到下里到外的“亲密接触”,日子久了,反倒没有言说当中的麻痹和顺从,野草般疯长起来的却是要离家出走的念头----心底下总认定了重回爹娘怀抱是误入歧途,这般坚壁清野的行为也算是罪证一桩。
  
  由杭州到上海的火车票是6元5角,而由火车站到两边的家的公共汽车票各是5分钱。这么一算6元6角的积蓄便是穷途末路中的救命稻草。那时候,我和文静一般大,五岁。
  
  巨款的筹措过程已经记忆模糊了,不外是卖些牙膏皮,或者热天里省了一分钱由四分的赤豆棒冰改吃三分盐水的;唯一清晰的是五斗橱上那只洋铁制的小小的扑满,无人时踩了板凳小心翼翼地爬上去贴在耳边晃晃,声音从玲珑清晰渐次变成沉闷厚重,心下就有了大满意。
  
  扑满中钱币最后的结局是如数被大人收缴了去,哭得如丧考妣也没有得一个解释,终于不了了之。

  今次大约不能再如往常样的不了了之了,扑满贴在耳边分明有些凉意,ketty猫的身子已经明显有些沉甸甸,却不晓得日积月累的这点分量是从何而来,印象中从来没有存了心去叫文静往里面存钱,几乎连接触钱币的机会也是少的,理由也是脏----小孩子不能碰。这到是其次,最是揪心的是这孩子到底也在心里头给自己种了一棵救命稻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想用上了。


原文由【 西西 】 于 2000年12月16日 15:27 发表于本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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