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天国 酸酸儿

　　 夜了。
　　
　　 一个薄薄的身影，穿过黑暗的走道，停在公寓门口。
　　
　　 他打开门。房间里暗暗的，安静得有些诡异。于是他伸手拧开灯，让光线布满整个房间。
　　
　　 桌前的椅子上堆着许多衣物。他走过去，伸手在椅子上随便挪了挪，腾出一片地方坐了下来，一阵凉意嗖地从身下传来。“冬天来了”，他想。
　　
　　 他点燃一只香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收音机，这是他每日的常课。电台里正在介绍黄耀明的新专辑，主持人评价说它很伤感，很唯美。他听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无聊地转过身去，看着自己的房间发呆。
　　
　　 这个房间是他租的。在不足二十平米的房间里，排列着床、书桌、矮几、衣柜、冰箱、电视、闹钟......，所有这些都是他入住后的两个月里买的，以前房东的旧家具都被他扔掉了，他不喜欢旧东西。
　　
　　 他打开抽屉，无聊地翻弄着里面的物品。皮带扣、梳子、香烟盒、避孕套、一堆盗版CD.....，“都是些没劲的东西”，他皱着眉一边嘀咕，一边不停地翻，直到拿出一个黑色的小本子。
　　
　　 那是一个普通的电话本，外面包裹着的塑料皮已经有了断裂的痕迹，里面写满字迹的纸也因翻看太多起了皱褶。他打开来翻了翻，猛地扔在桌上。“妈的！还是一个都不记得。都两个月了！”，他大声嚷着。电话本无奈地摊开来躺着，露出里面斑驳的字迹。
　　
　　 他走到衣柜的前面，对着镜子打量自己。里面是一张瘦削的脸，不是很白，却充满阴冷的寒意。
　　
　　 同样是陌生的。
　　
　　 闹钟响了，提醒他该吃药了。
　　
　　 他咽下一粒白色的药片，定了定神，这是医生强调过的，说吃药后一定要保持情绪稳定，否则容易出事。那是一种强烈刺激大脑皮层用以恢复记忆的药，虽有很强的副作用，却是治疗的唯一方法。他已经遵照医生的嘱咐连续吃了两个月，可到现在，除了一辆变形的黑色摩托车外，他仍然记不起任何东西，包括那个电话本。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没有人安慰他，于是他这样安慰自己。想到这里，他似乎觉得心里好受了点，于是又重新拿起电话本，认真地研究了起来。
　　
　　 电话本的中间几页是空白的，但最后几页却记满了名字。从后往前翻，似乎都是女孩的名字，密密麻麻地写着，但却没有一个是他记得的。其中一页上有一处被水浸过的痕迹，字迹酽开来，依稀只见得到一个“仪”字，旁边的电话号码同样模模糊糊的，却还勉强可以辨认。
　　
　　 “是谁呢？”，他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可记忆依旧空白。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狠狠地想。猛地，他拿起身边的电话，按照小本子上的指引，意图找到答案。
　　
　　 他一个接一个地拨，但是都没有人接听。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还剩最后一个。他看着模糊的字迹，有些犹豫。
　　
　　 “我该怎么样称呼她呢？阿仪？小仪？”，他觉得这个称呼真是尴尬可笑。猛然间，他想起到这个尴尬似乎并不是头一次遇到......
　　
　　 他站起来打开窗，让寒冷的气流刺激自己的神经。渐渐地，仿佛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开始在黑暗中流动，慢慢地汇聚成形，最后凝结成一张美丽的脸孔浮现出来，微笑着正视他惊喜的目光。
　　
　　 “我是认识她的！”，他兴奋地想，转身拿起电话。
　　
　　 电话通了，一个温柔的女声从另一侧传来。
　　
　　 “我找仪。” 他说。
　　
　　 “谁？” 她问。
　　
　　 “我找......”，他觉得心在往下沉。
　　
　　 “你说君仪？” 她说出一个他熟悉的名字，他不由得身体一震。
　　
　　 “对，我找君仪。” 他高声说，感觉自己的记忆正在迅速地恢复。
　　
　　 “难道你不知道么？” 她语气里透着疑惑。
　　
　　 “什么？”
　　
　　 “两个月前的车祸.......”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被重击了一下，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迅速停止了呼吸。
　　
　　 就在他跌倒的一瞬间，曾经的二十五年时光裹带着无数光怪迷离的画面，在他眼前飞逝而过。
　　
　　 冰冷的房间里，收音机里飘出断断续续的歌声：
　　 “请吸一口气证明你开心，
　　 请牵一牵挂试验爱的残忍。
　　 ......”

原文由【 酸酸儿 】 于 2000年12月20日 19:05 发表于本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