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迁度陌 互为主客

 
 

  ● 2001年2月 第二期 目录      


 


昨日的妻 闪电


  
  牙齿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而将继续了多年的疼痛一次性的发泄而出。虽然这样,本是不足以引起我的注意,但恐怖的是它把所有的力量作恶般的集中在右侧的一颗磨牙上,这就令我难以忽视了。露出的部分恍如被灌入了最重的物质,加上地心引力的作用,它象是要奋力的摆脱牙床的牵制,去投入下牙的怀抱,并调皮地将自身的痛苦传给对方。下牙如同焦急等待情人的少年,怀着传来的情思企望着那一刻的来临。恋人的痛苦,这不正是恋人所承受的苦难呀。我从未感受过如此的情感,即使和妻在当年也是没有的,这就像是某种机能的丧失一般,可这突然的压痛又让我意外的拾回,使自己归于完整。看来我应该感谢这奇妙的牙痛。我在完全的恋情中冥想着两者的联系,慢慢地觉得这突如其来的牙痛与窗外刚刚开始急降的飞雪都是由于妻昨夜的离去而引发的。

  在我家楼下的墙边长着一棵叫不出名儿的树,近几日来竟然在清冷的冬夜里开起花来,这促使我在夜归之际都要仰头赏望一下那绯红的小花,并透过花叶的缝隙瞅一眼自家的阳台,这已成了种享受。今天的夜色同样的深宁。我深吸了一口含有淡淡花香的空气,混浊的心顿时沉静下来。当我抬头凝望却意外地发现了妻的身影。她倚着寒冷的铁栏,月的银丝织成轻纱披在她的肩上,惨白的双脥微微的探出向着前方的暗夜,妩媚的双目明显的藏有愁绪,从眼角溢出的泪珠无声的往下滑落,每一次哀叹,白色的气雾带着忧郁在空中渐散。她是否是我的妻子?与其说使我震惊的是她的泪水,不如说是这景象所表现出的超越尘世的悲切,身为丈夫的我刹那间发现了自己的卑劣,觉得自己仿佛是住在宫殿里的乞丐,难以挥去的自我嫌恶浸得浑身冰冷。一阵微风抚过树端,扯落片片花瓣带着幽香划过鼻尖,可我肯定的告诉自己,使花瓣飘落的是妻的悲伤。

  我站在妻的伤感里,直至她的衣角在画面中完全消失,才在不安的袭扰中缓慢的走向楼梯。双腿如灌铅般沉重。难道我对妻的了解肤浅到如此地步?她瘦弱的体内怎会蕴藏着如此惊人的美丽?那么她的悲伤与泪水又是从何而来,我竟毫无察觉?

  我打开房门,妻正将衣物装入皮箱,脸上的泪痕还未隐去。

   "你终于要离开了。"刚才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这就是我所要付出的代价吗?"能告诉我,我知道你离开我的理由吗?"

  她没有回答,提起整理好的皮箱走向门口,脸上泛起一种我不能理解的微笑。走出门口时,她转过身来轻缓的带上房门。"记得随手关门。"那声音干净得像张白纸。

  我平躺在床上伴着牙痛回想着昨天的一幕,觉得当时应该把所看到的事告诉她。"那花瓣是因你而飘落。"她会如何感想呢?是否会因此而高兴地说:"那该有多美呀。"抑或是因为高兴而放弃了离去的念头呢?此时想起来不由得有悔意。痒痒地刺痛感从脚心传来,像是谁正在用硬毛刷一下一下极有节奏地擦着脚掌。我从床上撑起上半身。又是那只变态的狗,正专心地舔着,神态是那么怡然自得,对于我愤怒的目光它并不介意。我的脚如此的美味吗?自己绝无脚气之类的毛病,至于形状也着实没什么特别之处,唯一可勉强称得上特点的也不过是不爱穿袜子而已,这就是它对我的脚如此偏爱的原因吗?阿嚏的主人为何要让狗养成此种怪癖呢?可它的主人是位正在芳龄的少女……,牙痛得更厉害了。

   "砰,砰。"虚掩的房门被推开。是它的主人,我的邻居。"我可以进来吗?"声音清脆得如炸过一般。

   "进来吧。"我应道。随即发现自己的样子多少有点不太雅观,赶紧坐了起来,可有怪癖的狗却不肯放弃这难得的快感,鼻子发出对我不满的音调,舌尖仍弃而不舍地追随着我的脚板,姿势显得非常怪异。

   "啊,"她红着脸怯羞地走近,拉开了自己的狗。"真对不起,我跟它说过很多次了,可它不听,总跑到你家来,还……"她掩饰般地拍了拍狗。狗对此似乎感到委屈,对她呜咽着。

  我实在不知她脸上的嫣红似乎为哦了狗的物理行为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没什么,它喜欢就让它来吧,反正……反正它是只很可爱的狗。"言不由衷的话说得让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

   "坐坐吧。"牙的病患让我不想多说话。

   "不了,我该回去了。"说完就牵着狗走出门口,并轻柔地关上房门。这动作与妻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不禁令我又忆起妻离去时脸上所露出的神秘的笑容,而它所代表的是对我的失望,还是离去的喜悦,这是我所不能探知的。

  到处都找不到牙痛水,也许她知道,也许根本就没买过。顺手打开收音机,说不定能分散些注意力。成熟女人的磁性嗓音舒缓地流出。我并不关注她讲些什么,只是觉得既然有成千上万的人都在听她讲话,那么她应该是伟大的了,可他们是由于什么样的原因才去听她讲话的呢?是否同我一样是为了缓解牙痛?我倒在床上闭着眼睛,幻想着自己正和成千上万妻子刚刚离去的牙痛患者们坐在一起,因为没有找到牙痛水而倾听着女主持人那磁石般的声音,心中多少有些安慰,牙齿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醒来时是晚饭的光景,收音机已自动断了电,大概是在我醒来的那一刻,室内一片昏暗。走上阳台一看,雪虽然铺满了整个大地,却依旧不歇气的在空中飞舞肆虐。风刮着,不觉寒冷。站在妻昨日所立的位置,双手握着落有积雪的铁栏,体温不断从手中流失,妻的悲伤沿着臂膀袭上心头,无可阻拦。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是条晶白的街面,几乎见不到行人,亮起的路灯将惨淡的光线投射在雪上,反映入眼中的却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寂落。我断定妻的离去与此地是有关系的,这里犹如一块蜜糖,引来了游浮在四周的哀愁,妻正是受害者。
  
  走入屋内,我泡上包速食面,可当蛇般的面条贪婪地吸足水分的同时,仅剩的一点食欲也被吸得一干二净。寒气不知从哪个门窗的缝隙潜入房中,将所有熟悉的东西哦度换上一副陌生的面孔。由于这陌生,它们失去了往日的交流,孤单地把各自的漠然散往空中,这变化使我感到窒息般难过。慌张的打开了每件能发出声响的电器,音乐、电视里的对白、冰箱和空调的低鸣,房间里顿时吵闹起来。吵闹?妻最喜欢的是宁静。随即又气恼地切断了它们的能源。各种奇幻的声音仍然在空荡的房中回旋,灯光苍白而又无力,双手仿佛正以不可能的角度自我运转着。

  再度回到床上,可她的发香窜入鼻内,我无法入睡。顺手拿起放在枕边的书。开卷语写着:妻总有一天会离你而去,当大地变得苍茫,当泪水溢出眼眶,当月色变得圣洁,当狗不再喜欢骨头,她会离去,离去。是啊,她已经离去。我这般想着,将自己迫入睡梦之中。

  她回来了,脸上的微笑依然让我迷惑,但说了句同样的话之后又转身离去。奇怪的是她每个移出门外的部分都消失无踪,如同陷入了另一个空间。我猛扑过去抓住了手,那也许是少女白嫩的手,也许是妻纤细的手,也许是狗毛茸茸的手,可不管是谁的手,它都在从我的掌心一点点的失去。我用全身的力量紧紧地握着最后一个手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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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东东是否日本味太浓了点。


原文由【 闪电 】 于 2001年1月1日 11:43 发表于本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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