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玉米》很出色,干净,好读,那个关于舌苔上的感觉的说法,细致微妙;结尾的转折是我读到摩丝小说里最好的一个。(你有没有发现摩丝常来这一手?)《白梦》,用句套话来说,是有种“梦幻般的迷惑色彩”,摩丝对色彩有她独特的感受方式,这一篇里,有许多画面感很强的场景,摩丝安排得有分寸,我读的时候,眼花缭乱之际,确实体会到她的情。你看她的结尾,分起行来,是很美的诗:
在种满向日葵的地里,
幽望着那些
金黄色的梦想,
听着摇荡的风声,
轻声呼唤。
《月光》和《一场无关的雨》,是她创作风格的一种转变。情绪把握得更从容,细微而未见琐碎。
(斜茧)
最先看摩丝的《一场无关的雨》,感觉很日常化,看似无关的东西其实就是和我们流水的日子有着莫大的关系,那时候我不认识摩丝,只对摩丝有想象。后来又看她的《月光》,是另外一种味道的东西,关于语言的,依然是有熟悉感,说不清楚,那些场景,或许未必是我们真实生活,但是却完全可以想象。虚假不来的,任何一种情感。
和摩丝聊天之后,我忘记了她是写小说的摩丝,我把她看作是生活的摩丝,是一个作为女人的摩丝。有时候我想,她在写《一场无关的雨》的时候,她自己是怎么想的呢,她在写《月光》的时候又是怎么想的呢。时常,我们也会有那样的经历,在去洗手间的时候捧本书,在见到陌生人的时候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在摩丝那里我找到着属于生活的影子,虽然她说生活有时就是一种颓废,但是从她的文字里我还是依然可以看到热情。
至于在看《玉米》的时候,我更有一种神奇的感觉,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称那篇叫小说,似乎没有完整而明确的故事情节,更象是童话什么的,当然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写过诗歌的摩丝在运用诗化的语言讲故事,很干净利索的行文,这点不象我,很罗嗦。
“你来了,我在夜色里连绵不绝地呼唤你的名字,于是你来了。”
“怎么办?”我终于鼓起勇气打去这句。
“当我们相遇,就会获得灵魂。”
“代价呢?”
“我们会消失,就象空气一样消失。你渴望消失吗?”
“我希望可以做人,拥有人的七情六欲。象人一样地生活。”
“灵魂或者没有灵魂,你只可以选择这两样。”
人类总是在不断地用语言指引自己,似乎用哲理的语言昭示着灵魂的方向,摩丝也没有避免,或许这也是网络语言的特征,似乎经常地我们在OICQ上、ICQ上说着这样如同康德一样的语言,我笑了,笑的不是摩丝的语言,而是自己所谓的哲学。然而一切都是无法躲避的,我们一再地重复着现实里讲不出这些话,也一再地被别人文章中的话感动着,反正我就是这么被摩丝的语言撩拨着。
(安安)
答应为摸司姐姐写个帖子,说说她的小说,已经好几天了。今天在硬盘上把她的小说帖子一遍遍重新看过。反倒觉得感想太多太杂,砸不出男权分母老光光的高度去。
在看过摸司《那一场无关的雨》后,我记得当时论坛上是好好的热闹过一阵子的。在她至今为止的小说中,给粲然最深刻印象的仍是这个段子与《月光》。大致说上一两句自己的感觉好了。
看了摸司小说的人,可以从中感受到扑鼻迩来的女性气息。我曾经在聊天室里和她讨论过女性文学与女权文学的问题,当时摸司说了一句非常逗人可爱的话,她说:“关于要不要成为女权主义者,我还很犹豫。”我当时觉得自己似乎太激进了点,迅速的将她归位了。其实比起在坛子里激昂文字蔚蓝姐姐、西西姐姐,摸司文笔的锋芒大概还收敛了许多呢:)
记得摸司当时对我说,她觉得她在写文章的时候,总苦恼很多观念是全然摆不脱传统观念限制的。这让我想起来艾米莉·狄金森的一句话:“作家讲真理,但可以用倾斜的方式讲。”当女写手无法跳出父权制度与男性创造的文类,处于自身迷茫创作时期时,其实她们的文本早已在替她们的潜意识说话。说得神采飞扬。
如果我们把阅读当成寻找摸司女性经验的表达法,也就是说明了我们把意义置于小说之外,从作家生活和意识中寻找意识而不是在本文和我们看众之间寻找经验与审美的切合之处。在摸司的小说里,我们可以发现她发表的言论都是关乎自己的经验的,这就是保证了她小说作品的独立性与原来自在性。也就是在这样的作品里,当光光之流提出《月光》的结尾有所欠缺等诸多毛病时,他们只能从技巧上而无力从思想上去批驳摸司文段的思想统一性和阶段完整性。
于是,但我们用平和的心境去面对摸司写手这一完整自在的女性主体时,我们很容易发现她的文字当中充满一种自觉自为的寻觅理想。在《那一场》中,她为不甘心灵寂寞的女子找到一个合理而绝对不受道德谴责的栖所,在《月光》中,她干脆为她自己的喃喃自语创造了个倾听的对象。无论摸司是不是下意识为之,她已经在表达了,把她内心的东西尽数表达出来。
如果让粲然说说在佩服摸司清晰表露自己的文字后,我所认为的缺陷。粲然认为摸司对语言对话的重视比率太高了,高到有点叫人忍受不了了:)摸司曾说她本来要将《月光》写成篇对话体文字的,这让粲然真的大为惶恐。在摸司的白梦中,她的总总描写也总让人觉得太过跳跃而简约,好象是漫画现场一样。
我喜欢这段话:“刹那间我仿佛回到了童年的时候,妈妈助我拿着万花筒,她的衣摆散发淡淡的清香。妈妈说,“对着阳光,你看。”我使劲凑上去看着,看那一千零一夜里的童话沙漠在烈日中行走。”
以及“
姚姚挂掉电话,穿好衣服出门,锁上门后,她在楼道的黑暗中静静地站了几分钟。上帝救救我吧,她朝没有边缘的万家灯火中望去时想。 ”
今天在论坛上看帖子,当西西姐姐评论酸酸时候她用了“迂回进步”这样的字眼,我觉得这也是摸司写作的状态。虽然迂回,却是明显。
(粲然)
《月光》可以被称为“结论式小说”,作者迷恋着日本气质的坦白对话,让人物在重要时刻忍不住发表有关哲学见解的结果。
《月光》表达的是宿命的观念。故事中的“我”性格散淡,有些孤僻,“朋友一向很少”,是一位本分、节制,又有适度好奇心的都市女性。为了排遣苦闷,她吸过各种牌子的香烟,“无论优劣,是烟就行”,但她又能清楚地辨别出它们。她从来不化妆,但用特定的香水。她似乎对生活的要求不算太高,善于自己寻找乐趣。甚至在婚姻的选择上,她也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声称只要父母满意就可以。我们对这种酷的形象其实并不陌生,生活中未必多见,小说里比比皆是。一般地,这类形象的定位是:他们其实真诚,敏感,热爱生活,然而或是因为经历的挫折,或是因为环境的限制,使他们选择了无奈的消极态度。他们的真诚在小说中必定有蛛丝马迹现形,比如:
“我看人只看眼睛,别的地方如何,一概不知。”
“我在烟中就不觉得忧伤。”
“看到人流我就觉得很安慰。”
“他向我打招呼,给我和他妻子互相做介绍,很是大方,这倒让我羞愧难当。我和他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发生过,我为何要反而不坦然?”
“阴冷的夜晚,夜空里没有半颗星星,我把手交到棉袄的口袋里,听着自己琐碎的脚步,一步一步坚硬地往公寓迈去。”
这些地方,主人公平常掩饰得很好的孤独、软弱、羞涩被我们发现。这么写,也许是精心安排,也许是无意流露,对阅读来说,指向没有不同。月光,茶室,陌生人之间的坦诚,聪明有趣的对话,暧昧的成长,现实的无谓,平淡,回忆,遗忘……等等。我们接受了这些信息,情绪在这种平和的意境中被撩拨。之后,最常见的那个问题就出来了:作者想通过刻画这个人物来说些什么?事实上,我们在这么问的时候,并不假设作者本人是预先知道答案的。她有可能和我们同样迷惑,只是在创作冲动驱使下讲述故事。但故事形成之际,在作者那里(她是第一个读者。实际上,在写作的过程中)这个问题就随之存在。对此,作者既可能选择回避,也可能直面问题,思考并做出回答。在最后一次约会的谈话里,“我”表现出和平时的随意坦然迥然不同的态度。他向她表白,她先是照例漠然:
“不管,总之跟我走。”他厉声地说,“我已将一切抛下,我必定要得到你。”
“不然呢?会怎样?我甚至连一句SORRY也不用对你讲的。”我冷冷一笑。
对方拿出刀子,她似乎有点紧张。但并非怕死,而是对男人的激情感到迷惑。她有点紧张:
“对不起,我不能向你妥协的,”我轻轻地说,在桌子底下绞起双手的手指,“请不要给我添麻烦,不要让我难堪吧。”
最反常的接下来的强硬:
“不行,”我坚决地摇头,“绝对不行!”
我们从整个故事里已经了解到,“我”是一位对生活的意义已经放弃追求的人。既然对任何事都无所谓,如此坚决地拒绝就难以解释。果然,男人问:
“这和你现在这种结婚有什么区别呢?”
“我”终于露出底牌:宿命。宿命论像一个可以无限伸缩的容器,囊括了人物的所有性格特征。“我”从一个丰富的,多少令人迷惑和遐想的神秘女郎变成了E.M.福斯特总结出的“扁平人物”。福斯特说:“真正的扁平人物可以用一个句子表达出来。例如‘我永远不会抛弃米考伯先生’。这是米考伯夫人说她不会抛弃米考伯先生的话。”“我不能违背宿命”和《大卫·科波菲尔》中米考伯夫人的这句结论性发言何其相似。这样,由于作者明确地下了结论,它就成为了小说中显的那一部分,不必再耐人寻味。故事简介也可以修正为:《月光》讲述了一位宿命论女子的一段感情经历。结尾转折的安排显得不重要了,哪怕一座水晶的器皿,落在宿命论的棉花垫子上,也是悄无声息的。
(老光)注:节选自老光《四篇小说和一个概念》一文
《白梦》 《美女》 《玉米》 《月光》 《一场无关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