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花样年华》 宝宝
可以这样断言《花样年华》呈现在你我面前的东西都是王家为认为最完美、最和谐、最能营造“花”的气氛的,比如男女主角的装束,狭长的楼梯、破败的街角、幽暗的路灯、雨水和被遮挡割裂的人物景象以及狐步舞曲中踏准了节奏的妙曼身姿,和这一切唯美到做作的外表相应对的是构思严谨对偶工整的结构!这里一切的问题都有答案,一切的呼喊都有回应,安静和喧哗、艳丽和暗淡、放纵和约束、情欲与理智等等无不一一对应。每一个角色、每一句台词、每一个道具都彼此呼应。而且每一个元素不仅仅只有一个相对,前后、正反,时空每一个层面上差不多都可以找到相应的另一个。
首先我们从时间上来看,整部影片被音乐明显的分成了若干节,每一节都是相对独立和完整的,男女主人公的感情也就是这部电影的主线就被这些小节清晰的分成了几个阶段(只看了一遍,具体是几个阶段没数清),这些阶段的信息量基本相当(当然最后一节明显被拉长了,这点我后面会详细说),都充分的表达了一种情感状态,这样就为影片建立了稳定的节奏和基调。分割这些小节的音乐和小节的内容是呼应的,即使前半部中反复出现的“花样年华”的主旋律也应该每次都是不同,只不过差别很小而已(这点在结尾字幕的配乐上表现很明显)。通过这些小节的比较以及情节和其它一些要素的梳理(水声、哭泣、雷声、旗袍的花色)感觉到一种从沉沦到淡出再到超脱的改变,这就是王家卫让我们看的花开花谢吧。
荷音说:“我感觉王家卫是先定的骨架,在往里填东西。”
这点我也有同感,这样或许可以解释王家卫为什么不用剧本让演员随便演,笼子里的鸟尽可以随便飞舞,终归是飞不出这个笼子。
人物的设置上对偶的关系非常明显,男女主人公的家庭结构相似,租了相似房东太太的房,男的有一个放纵的朋友,女的就要有一个放纵的老板,甚至苏丽珍的儿子都要找一个小和尚来呼应。人物设置上绝妙的是男女主人公的伴侣,四人通过私情和家庭构建了一个简练却对应工整的循环,对另外一对男女的刻意虚化(从没有露过脸)让他们成为一种大背景的一部分,在对他们面孔的猜测中四人对偶呈现出开放和延伸性,是他?是她?还是你我?由此把“花样年华”代表的男女主人公间的人性欲望,投射到我们每一个人的心灵之上,并为这部电影模上了浓重的寓言色彩。
《花样年华》的寓言倾向在人物的化妆、服装和对白上也有体现,比较明显也是引起大家关注的就是女主角的服装――旗袍。旗袍的花色完全成了人物内心状态的外在体现,“花”代表欲望、条纹代表理性、颜色代表心情,与此相应的就是女主角的表演带有更多的感性色彩,以此为基础构建了一个美丽妖娆的“花儿”形象,对应的男主角的服装则变化较少(这里有一点我没有闹清,就是男主角领带的变化,按照本片的风格,男主角的领带应该也有变化并和女主角旗袍的花色相呼应,只不过都是在一种暗淡的色调上的小变化,因此不显眼而已。)配合不动声色的表演,刻画了一个完美的“叶”的形象,一动一静对应工整。他们在衣着上也有一致的变化,比较明显的是在苏丽珍迫于压力回到家里陪房东太太打牌时有一个隔窗相望的镜头,她一直系的很好的旗袍领扣是敞开的,紧接着下一个镜头是周慕云回到编辑部继续工作,衬衣的领口也是敞开的,这样就表现了两人共同的挣扎和无奈。这样一个细小的表达机会王家卫都不放过,可见他对这部影片是怎样的一种精益求精了。
由于结构上的限制《花样年华》的情节是薄弱的,而且完全被音乐一节节的分裂开丧失了自己的发展韵律,习惯观看美国大片和通俗小说对情节要求较高的人觉得索然无味也是顺理成章。《花样年华》在艺术特色上不象传统小说而更贴近于音乐,因此有人说她是超长MTV还真很贴切。既然是《花样年华》的情节,自然会有《花样年华》的特色,工整的结构是必不可少的。整部电影所有的情节都不是孤单的,都是对偶出现的,作为情节主线的周慕云和苏丽珍交往的因由和基础就是要模拟自己妻子和丈夫间的外遇,每一段独立完整的情节都会出现两次,只不过换了主角道具或者一虚(发生过但电影没有用镜头去表现,而通过言谈或暗示透露出来)一实,情节的发展就是通过往复循环来循序渐进的。这样的手法在音乐作品中常见,每一次重复都有其意义,看进去的人觉得情节发展快信息量大,而那些只注重情节的悬念来获得快感的人就会觉得拖拉和厌倦。比如周慕云和苏丽珍感情的发展其实都在跟随周慕云太太和苏丽珍先生两人感情发展的轨迹来进行,用亦步亦趋来比也不过分,可是他们却一再强调我们和他们不一样的,真的不一样么?“他们”经历的“我们”一样都在经历,顶多换了一个理由而已。其实不管是情窦初开还是红杏出墙每一段感情的经历者都会抱着“我们”与“他们”不同的心理重复着他人已经重复了千万次的花开花谢。体会到这层暗示的人会觉得这片子有意思,而体会不到的人就难免会有索然无味的感觉了。
荷音:“《花样年华》整部影片没有一句废话,哪一句都不能删。”这话说的对,但一定要站在结构的角度、美学的角度、音乐的角度说,而不是故事的角度。情节是《花样年华》的弱项,也是王家卫追求完美结构做出的必然牺牲,情节的单薄和过于精细造成了花样年华的致命缺陷,缺乏气度。王家卫曾对媒体透露原本《花样年华》的历史跨度是从1962到1972年,但那样一来规模太大,没准要拍个五六年,因此只好终结在1966年。或许我们只有在那部没能拍出来的规模巨大的花样年华里才能体会历史的恢弘沧桑。这也是现在这部《花样年华》临近结尾给人一种匆忙感的原因吧。要知道对于一部追求递归函数般完美结构的电影来说四年和十年决不仅仅是六年的差距,而是十几倍甚至几十倍信息量的差距。王家卫即使有时间和财力去拍摄一部跨越十年的“花样年华”,怕也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前面说过《花样年华》的音乐是标志结构的要素,是纲领,也是解读她的突破口。音乐的走向基本遵循欲望由浅入深到无最后转化为理性的规律来进行,一直紧扣情节发展,但其中有一处也是唯一的一处例外,就是周旋演唱的《花样年华》。那歌声执拗而浅白甚至可以说是天真幼稚,透过收音机同时笼罩了一墙之隔的两个人,此时周慕白、苏丽珍的情感已走到末路,两人如同红尘中努力摇曳的花朵,想要尽情绽放又怕沾染尘埃,闪躲挣扎间凋零却已来临。周旋的歌声象红尘上漂浮的清冷月光,寂寞的见证着他们的枯萎。这是整部影片中第一次出现超脱“花样年华”氛围的要素,王家卫在构建了一个美沦美幻的迷题后要开始解题了,在此之前他游刃有余把握着影片的发展,但在此之后他的才气却不足以让他对这个自己建立的“花样年华”进行破解,升华则更只是他一相情愿的妄想,但是他确实努力过。
“字幕上出现鸣谢的公司单位,音乐变了,在脱离了靡靡无力之后,寞然的大提琴和清澈明晰的拨弦中间,导演和编剧向留下的人投来冷静狡黠的目光,告诉我们这不过是他们编造的一个精致的故事,所有的缺憾和缠绵,都只是这块积木的纹理。”这是荷音的评论片断,这是书面发言,看影片时她说的是:“我觉得王家卫现在就躲在幕后坏笑呢,笑这些观众笨,他可真坏,他太自我了。”而我却觉得结尾那平静中饱含悲悯的理性音乐却是对王家卫的莫大讽刺,他意图将自己认为的某种真实包裹在精美的盒子里呈现给观众,希望大家能在惊叹盒子美丽的同时打开它再报以惊呼,可是观众有的只对盒子把玩不已根本不关心里面是什么,甚至连自己眼前的东西是不是盒子都不知道,只是连声大喊:美啊,这么多旗袍!有人想知道盒子里是什么,却怎么也找不到打开的方式,只好妄然猜测里面是一颗光华四射的明珠或钻石,然后觉得王家卫不过如此,他或许退步了。
《花样年华》可以算是一部小小的经典,或者说是半部经典,花样年华是构建了,而且是浓墨重彩美沦美幻,可是为其定位体现花样年华内涵的背景却是草草几笔的不成样子。在周旋唱完《花样年华》后影片的节奏就有些匆匆了,男女主人公象完成任务般在形式上结束了彼此间的感情,银幕上的场景也豁然开阔了。其实在此之前都是铺垫,在此之后的才是电影真正要告诉观众的。可是或许是前面拍的太完美(这个完美是有限度的,是在王家卫的标准下的)已经耗尽了精力,或许华美和沧桑相比更能夺人魂魄,反正后面的给人一种匆忙草率的感觉,整部影片的指向也因此变得含糊不清了。或许一切都是结构闯的祸。
前几天看了一部日本电影《怪谈》,也在追求一种结构,但它的结构和《花样年华》比要本分简单许多,就是四个小节,分别是起始、发展、高潮、结束。但最简单的却往往最有效,透过这简单结构表达的思想却比复杂精美的《花样年华》清晰的多,有力的多。这不是说《花样年华》的结构不好,而只能是越高级越复杂的东西越难把握,或者说王家卫的能力只能拍出大半部完美的《花样年华》
苏慕云最后对着吴哥窑墙上的小洞倾诉了自己的心事,他离开后有一个墙洞的特写,斑驳的墙面上,一个小小的洞,洞里是一缕枯草,我相信这个意向才是这部电影真正的剧照!美艳到极至的花样年华,不管是怎样的真诚或欺诈、坚持或放荡、相聚或分离、美满或哀伤,挣扎后都不过是历史恢弘庙堂墙壁上一个小小洞穴中的一缕枯草而已!王家卫只是构建出了“花样年华”却没有能力把它改成枯草了,让众多的观众的不上不下的悬在那里,不知道该放在哀怨恨愁哪一个所在。
完了,就这样吧,不想写了,文字总是孱弱的!
另:有人说我在写攻略,我不这样认为,我其实没有真正破解什么。《花样年华》中那些所谓的秘密或许根本就没有一个真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