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与N维空间 风中歌
一
就叫我鼻子吧!反正名字也就是个符号而已。原本也没什么特殊的含义,也许父母当初觉得我的鼻子比较特殊或者嗅觉有过人之处,于是就选择了这样一个怪怪的名字来把我和其他人区别开吧!至于我的性别,在这里似乎没有交代的必要。因为以下我要讲述的故事与我的性别无关或者说关系不大。但是为了满足读者的好奇心,我想我还是明确一下我的生理结构特征吧:男性公民,生于文化大革命彻底破产的1976年10月26日。
其实说起来,打我一出生,嗅觉似乎就出奇的灵敏。关于这一点,我做了比较充分的考证。据我母亲分娩时所在医院妇产科那位终身未嫁林巧稚式大夫介绍,我一出生就哭个不停,除了睡觉时间不哭,其余的时间都哭个不停,当然声音时大时小,节奏忽急忽缓。开始大家都很慌张,文化大革命彻底破产了,应该高兴不是?我这儿却哭个不停,忒不看时候了不是?可是我就是喜欢哭。后来,还是当妈的心细,她发现一旦大夫或是助产护士向我走来我哭得就越伤心,离他们越远我的哭声就越细微。原来,我是怕来苏水的味道。
于是,我取得了出生以来第一个小小的胜利,我终于离开那个我所憎恶的环境,被外婆抱回了家。但是,这样的好日子没有过多久,就被休足了产假开始投入新生活的妈妈所打乱。她是一个社区卫生院的大夫,工作倒是轻松的可以,离家又相当近,于是便有充足的时间抚养我。可是每次当她撩起衬衣,抱着我向她圆滚滚的乳房靠近时,我便哇哇地大声哭起来。外婆对我这一古怪行为甚为不解。她每天给她的闺女煲鸡汤、补营养,搞得闺女的双乳丰满挺拔,经常不自觉地就渗出一点奶水粘在已然显小的乳罩上。可我这小败家子竟然不领情。妈妈还是发现了我心中的秘密,于是在她每次回来给我喂奶的时候,就不厌其烦地换下白大褂。但是,我依然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来苏水味。于是我仍然哭闹不止,尽管声音细微了许多。可是妈妈实在是厌倦了,而且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于是我就这样伴随着来苏水的味道,哭哭啼啼地成长起来。
感谢母亲的厌恶疗法,使我对类似的女人产生了疏离。甚至于对那些乳房丰满搔手弄姿媚眼频传的所谓性感女郎,我也可以坐怀不乱,较少一般男士强烈地反应。这使我看起来真象个正人君子。但是,渐渐地我怀疑我的性取向发生了偏移,我甚至结交了一些同志朋友。但是,当我结识了一位男性大夫以后,我发现我的反应更加强烈起来,在十米以外我就可以嗅到他身上的来苏水味,而且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味道。这甚至引起了我剧烈的生理反应——我指的是“呕吐”。
二
在我升入大学后,我的这一令人苦恼的症状终于有所好转。但是,事情的发展总是那么令人猝不及防。大三的时候,我患了一种奇怪的病。在我鼻梁的右侧长了一个瘤状物,最开始的时候只有小米粒一样大小。可是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它竟然茁壮成长起来。仅仅两个星期,它已经占据了我整个面部四分之一的位置。我开始感到恐慌,一个挺帅气的小伙子不能就这样给毁了啊!不得已,自打出生以来,第一次艰难地走进了医院。可是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大夫告诉我,瘤状物所在位置属于人体三角区,神经密集又比较复杂切不能轻举妄动,需住院治疗。
大夫的声音经过我的耳朵传到我大脑引起我的脑神经阵阵痉挛。做切除手术的时候,我尽量地屏住呼吸,可是这反倒使我吸入更大量的飘荡着来苏水味道的空气。我绝望极了,只好任由这绵绵密密到处充满着来苏水浓重气息的空气恣意地撩拨着我、侵犯着我。我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地在半梦半醒之间游弋。不知什么时候我感觉我的面部已经轻松了许多,那些浓重的气味似乎也淡了许多。我感觉眼角有一些凉丝丝的东西,我想那是泪吧!
我仍然闭着眼睛,似乎这样会让我舒服些。可是我闻到一股来苏水的味道由远及近,慢慢向我飘来,然后一双粗糙的大手在我的脸上轻轻拭去那些凉丝丝的东西。我睁开眼睛正好与一双苍老而深邃的眼睛默然相对,我愤怒地望着他,我看见他的眼角开始渗出了一点晶莹的东西。我想那是泪吧!不知怎的,就是这样一双慈祥而又有些混浊的眼睛,让我想起了死去多年的父亲。
于是,我又闭上了眼睛,我希望这样一种感觉能够保留的更久些。我好久没有想起我的父亲了。因为他去世的时候,我才刚刚出生。可是我没有想到,就在今天,他伴随着令我讨厌的来苏水味道向我走来,那么熟悉的感觉,那么熟悉的味道,似乎他从来就没有走远过。
在医院住了大概月余,我还是没有习惯来苏水的味道。但是我学会了控制。我是男人了,所以我不在哭泣,尤其不会在别人面前哭泣。我的一位朋友告诉过我,男人不再哭,并不是因为坚强,而往往是因为麻木。所以我也有了同样的感受,来苏水的味道已不足以让我哭泣,因为我的泪腺对此已经麻木。
出院以后,我又成了一个阳光少年,虽然那年我已满二十岁,可是我依然象孩子一样可爱。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心里已经不再有不可代替的东西了,我已经不再会为来苏水的味道而哭泣……
上自习的时候,一个女生盯着我的鼻子足足看了三分钟,然后大惊小怪地喊着:“鼻子,你的鼻子怎么长高了!”女孩道出了我心中的秘密。自从那次住院以后,我发现我的鼻子似乎长高了一点,虽然这一点并不会轻易让别人发现,但是最终还是没逃过这个细心女生的法眼。好在我的鼻子,原本并不高挺,这样一来,反而弥补了我的不足,所以我并不很在意。
只是我的心里有些酸酸的,虽然来苏水的味道不会再使我哭泣,可是我的鼻子却要为此付出代价啊。
三
毕业的时候,我没有回到母亲的身边。因为我厌倦透了来苏水的味道,我厌倦透了整天用消毒液洗手的母亲。我一个人去了广州,想想这已经是1997年夏天的事情了。很多事儿都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我还清楚地记得香港回归给大家带来的三天假期里,我正忙着收拾行李,一边看着泰森如何去咬别人的耳朵。
到达广州的时候,已经是7月中旬,天气依然炎热的要命。从下火车到出站口,要排好长好长的队,这是我没有料到的。当我终于站在车站广场上时,面对着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我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我先是在海珠区中大附近与别人合租了一间房子,然后又在天河找了份工作。就这样开始了自食其力的生活。可是生活就象一道让人费解的数学题,永远也让人琢磨不透。可是我又必须要面对这些令我颇为不安的难题。就在我来穗工作一个月以后的某天早晨,我对着前一天舍友琛刚刚买来的镜子刮胡子,我惊异地发现我的鼻子已经是蔚为壮观了,甚至可以和那些高鼻凹眼的外国人一决高低。
我诚惶诚恐地看着我的鼻子,此时的思维已然停止。我举着剔须刀吃惊地张着大嘴定格在镜子面前。这时卫生间的门急促地响着,琛急着要方便,于是我打开了房门。琛一进来便掏出他的老二滋滋地尿了起来。我透过余光看着他浑身很舒服地抖动了一下,然后甩了甩他的老二,接着不紧不慢地擤了擤鼻涕,很痛快地呕了口痰。在这些程序完成之后,他一面提着裤子,一面拍着我的肩膀,不怀好意地瞟着我:“老兄,还自我陶醉呢?”
他用力地摇晃了我几下,并不很重地用手拍了拍我的脸,我有些愤怒但是嘴巴终于可以开口了,我指着我的鼻子慌张地喊着:“你看,你看!这是怎么了!”
没想到琛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嘿,别他妈给我装蒜了!有什么好显摆的,不就是长了个大鼻子吗!老子整整容、隆隆鼻一样可以比过你!”他的话让我将信将疑,难道我鼻子的高度还没有超过大家心里所能承受的程度吗?
我的心情仍然有些忐忑不安,看看表,已经八点钟了。带着这种不安的心情我犹豫着奔向天河。一路上,我一面遮遮掩掩地捂着鼻子一面绞尽脑汁地寻思着,到底是什么东西使我的鼻子不知不觉地增大?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班,摸摸鼻子,起码在这一天没有什么变化。这让我一直紧绷着的心多少放松了些。回到公寓,琛还没回来,估计他又趁着周末的空儿去深圳找同学去了。我躺在床上,沮丧地翻着大学时的影集,我不得不承认我的鼻子从高度以及宽度上都有明显地增大。只是我实在无法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又一次地诱发了我的巨鼻症?是来苏水味道吗?可是自从大三那次住院后,我再也没有去过医院,再也没有嗅到过来苏水味道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从下班回来,我一直躺在床上没有动,甚至连晚饭也没有吃。望着斑驳的天花板,望着昏暗的灯光,望着错综复杂的蜘蛛网,我似乎在想着什么?似乎又什么都没有想。模模糊糊中,我似乎闻到了来苏水的味道,由远及近伴随着一张苍老、浑浊的眼睛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带着一点苦涩的喜悦,因为我不喜欢来苏水的味道。但是,我看到他的眼角有一些泪花。难道,他是我的父亲吗?
四
每个周末我都起来的很晚,这个星期六也不例外。看着石英钟的指针慢慢指向十点钟,我终于从床上一跃而起。跳起的刹那,我的头触到了墙角的蜘蛛网。于是,头顶粘满了一些粘稠的东西。我赶紧用手把那些脏东西拨到地上去,拨着拨着我就想起昨晚那些稀奇古怪的梦。嘿,我究竟都梦了些什么啊?好象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我真是可笑啊!想着想着我竟然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凶,竟然笑出了声。我也很奇怪自己,在发生了这样一件极其危险的事件后,我竟然还笑得出?
我开始找一些别的事情去做,希望尽快从这些古怪的想法中解脱出来。这时候,我发现天花板上的灯泡亮了一宿,我竟然一直也没关掉。我仰起头,寻找着那根控制灯泡开关的老旧的塑料绳。可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我发现我高耸的鼻梁骨挡住了我的视线。是的,这高耸的鼻梁犹如一堵冰冷的墙,使我的体表温度下降了两度。我的心也猛的一沉,莫非
……
我以极快的速度跑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我用左手和右手丈量我鼻子的大小。这是一个并不简单的过程。好在我每次遇到困难,总能集中全部的精力对付眼前这个难题。经过几道我不便赘述的工序,我终于丈量出我鼻子的大小与昨天下班时的大小一样,误差不超过百分之零点零一。于是,我刚又悬起的心又摇摇晃晃地以极慢的速度下落。
不知怎的,我感觉胸口很闷,也许屋子里的空气让我感觉有些不快。于是我走到窗前,准备打开窗户,给房间透透气。我跟琛合租的这间屋子,是一座公寓楼的二层。楼下是自由市场,每天从早晨开始就聚集起一些卖蔬菜瓜果禽蛋肉鱼的家伙们。我离不开他们,却又厌恶他们,因为他们总是把附近的空气搞得一股腐烂的味道。但是为了果腹,我每天仍然要穿过腐烂的味道,将一根根黄瓜白菜拣到我的盘子里。
所以,当我打开窗户时,一股强烈的腐烂的味道便扑鼻而入。我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我能感觉到我的手心已经与鼻尖做了最亲密无间的接触。但是,与此同时我也感觉到了一些异样。我的鼻尖竟然悄悄地不声不响地做着最顽强的努力,它试图要顶开捂在鼻子上面的手。我在用心地体会着,渐渐地我发现手的其他部位也逐渐感觉到来自鼻子其他部位的挤压。鼻子竟然已经渐渐地膨胀起来,虽然极其缓慢但我毕竟已经感觉到了!
在大学毕业一个月后,我终于发现除了来苏水的味道,我竟然也不能接触腐烂的味道。可是,可是我又不能离开这种味道,因为我还要活啊,还要吃饭啊!但是我管不了很多了,我终于发现我鼻子增大的罪魁祸首!
我迅速地关上窗户,尽管是夏天我还是用棉花将所有窗户的缝隙塞住。在这些工作完成之后,我忍受着饥肠辘辘,又迅疾地跑到卫生间,对着镜子,开始用左手和右手丈量我鼻子的大小。可是全都是白费力气,我根本不用丈量,我看见鼻尖在轻微地晃动着,也许是我刚才跑得太快的缘故吧!可是这在以前是从来也没有过的啊!my
god !我必须得承认我的鼻子又不可救要地大了许多!
我几乎是在用最后一点力气来到床前,便轰然倒下。在倒下的瞬间,我看见我厚重结实的鼻子兴奋地摇晃着正正地挡住了我全部的视线。my
god! 我该怎么办呢?在脑子有若干秒停顿后,我开始思考一系列的对策:首先我要去买一箱口罩,然后再卖两箱方便面一大包火腿肠。
想到这些,我一跃而起,战战兢兢、鬼鬼祟祟地来到街上,终于在一家破旧的劳保用品商店里买到了口罩。
于是,我开始了我的口罩生涯。
五
如果你在一九九七年十月至一九九八年五月期间,在广州的大街上,或是在从海珠到天河的公交车上,经常看到一个戴着大口罩的男人,那就是我。我想,这样做有几点好处:第一,将大家的注意力从我的鼻子转移到我的大口罩上面;第二,我可以从容地走进医院,坦然地穿过密密绵绵充满来苏水味道的空气;第三,我可以从容地走进菜市场,坦然地穿过密密绵绵充满腐烂味道的空气。
当然,我也会在适当的时候摘下口罩,将我的硕大鼻子完全裸落在空气中。这时,我的鼻子就象被拴了一天的小狗,终于松开了链子,可以自由畅快地撒撒欢了。但是也有让我非常苦恼又非常尴尬的时候,每次当我摘下口罩,鼻尖就会兴奋地摇晃一会儿。回到公寓也就罢了,偏偏每次走进写字楼,摘下口罩,它也要摇晃一会儿,这真是让我为难。那颇为可观的鼻子已经够让我吃不消的了,我实在不想再凭添烦恼了。
于是,我决定每天六点三十分准时从公寓出发,这样我可以提前二十分钟左右到达公司。这就能保证我的鼻子在二十分钟之内可以逐渐停止摆动。
我每天清晨都坐六点三十分那趟公车,那趟公车里的人似乎是固定的。几个月之后,我熟悉了那趟公车里的每个人,公车里的每个人也都熟悉了我。但是,大家对我以及我的口罩总是敬而远之。在以我为半径的两米以内,没有人敢接近我。我理解他们的心情,与此同时也很同情他们的遭遇。
我从天河体育场前的公交站走到写字楼或者从写字楼走到天河体育场前的公交站,大概需要十分钟。每天傍晚五点一刻,我都准时地来到这里。而每天都是刚好等上五分钟,我早晨乘坐过的那趟公交车就恰好驶来。我熟悉车上那个并不漂亮的女司机,我熟悉车体上的每个广告。与清晨六点三十分那趟公车的唯一区别就是,这趟公车里的人是流动的,也是拥挤的。
女司机似乎算得上是个善解人意的家伙,她每次都给我保留着副驾驶的位置。这使得我有更多的时间去接触这位莫名其妙的女人。
六
某天早晨,我象往常一样,戴上口罩朝着公交站走去。我看见那辆熟悉的公交车已经停在那里,女司机在冲我招着手,示意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我发现车厢里竟然空无一人,在清晨六点三十分的时候。
女司机开车了,与此同时打开了音响。整个车厢立刻充满了Beatles的声音。她的眼睛盯着前面,嘴巴不停的翕合着。我知道她在同我讲着什么,可是我没有理她。我用心地听着Beatles,是那首《YELLOW
SUBMARINE》吧?我有一点狐疑,于是我侧过脸,向女司机求证。可是她明显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反而提高了嗓音告诉我,她叫琰,28岁,还没有结婚……
我没有说话,继续听着Beatles的歌。是《All You Need Is
Love》,我听出来了,心里有一点激动,因为好几年没有听过这首歌了!我想起了约翰·列农的眼镜,还有大野洋子的古怪头发。我使劲嗅了嗅,我告诉琰,我闻到了约翰·列农或者大野洋子的腋臭。琰听了笑个不停,可是我端详着琰大笑的样子,反而觉得有一些可笑。
不知过了多久,Beatles的歌声已经停止。琰看着我已经摘下的口罩,突然莫名其妙地问起我一个奇怪的问题:你为什么不去整整容?知道吗?中山八路128号有家整容医院,真的不错呢!
琰的话让我有一点动心,在去写字楼的路上,我一直盘算着关于整容这个问题。可是到了公司,我发现竟然空无一人。原来,这只是某个周末的早晨。
整容!这真是个好主意。我怎么一直也没想过呢?这个表面看起来有点性冷淡的家伙,无意中竟然给我提供了不啻于富祉般的建议。我,我他妈的竟然有些喜欢上了这个老女人。
很快,我便向公司请了一个月的假。在中山八路,我很容易地找到了那家整容医院。医院里有一点淡淡的脂粉气,这让我有点庆幸又有点遗憾。我想这脂粉气也许是那位男大夫的身上散发出来的吧!
那位娘娘腔的大夫告诉我,象我这种情况,做整容手术是有一定风险的。因为从目前来看,隆鼻技术是比较成熟的,而缩鼻手术在他这里还是头一例。这种手术极有可能破坏我的面部神经,还有可能失去嗅觉和泪腺分泌功能。我听了,头皮有些发紧。但是转念一想,象我这样的重症患者,只有失去一些知觉才有可能正常的生活啊!或者我又想起了好女人琰,我觉得有必要为她的建议而付出某种代价。
于是,我爽快地告诉大夫:我不在乎。
七
一个月以后,我从整容医院里出来,果然焕然一新了。我又成了人见人爱的帅哥,于是我不失时机地又换了一家公司。
每天早晨,我仍然乘坐六点三十分那趟公车,这似乎已经成了我的习惯。可是我再也没有碰见那位莫名其妙的女司机琰。后来,我向别人打听,才知道女司机琰花了几万元人民币,偷渡去了米国。我心里有一点难过,但也仅仅是心里而已。
一年以后,我接到了老家来的电报。是外婆发来的,内容只有四个字:母亡速归。于是我买了飞机票,赶回了老家。看见妈妈平静地躺在那里,我心里暗暗地想:她身上是否还有来苏水的味道吗?可惜,我已经闻不到了。
看到外婆哭得昏天黑地,我心里也非常难过,可是却没有掉一滴眼泪。外婆说我真狠心,母亲这么不容易一个人把我拉扯大,我竟然如此没良心。可是,我依然没有眼泪。临走的时候,我想告诉外婆,我做了整容手术,虽然我看起来和从前一样。可是,我没说。
外婆给了我一个存折,这是母亲的遗产,里面有十万元人民币。十万元,在广州买个房子还嫌太少,但是可以买一辆便宜的汽车。于是我选择了一辆叫做风飑的敞蓬车。我喜欢风驰电擎的感觉,我喜欢驾着它行驶在广州的大街小巷。
八
是的,我喜欢上了飙车。这成了我工作以外唯一一件让我喜欢让我疯狂的事情。每天下班后,我匆匆地吃完快餐,便驾着我的风飑,开始在广州以及附近的几座小城穿梭。那时侯,我的头发在风中飘荡。当时速超过140迈时,我麻木已久的脸庞甚至可以感觉到风的轻抚。
某个周末的傍晚,我象往常一样走进一家麦当劳,十分钟后又从里面走出。看着阴霾的天气,不知为何我感到一种不可言状的恐慌。
我开着车,经过菜市场,穿过充溢着腐烂味道的空气,我已经没有一丝感觉了。我毫无目的地在大街小巷乱闯,无意中驶上了通往三水的高速公路。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时速很快就超过了140迈……
当我驶出高速公路,准备驶进三水小城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女司机琰。我特别想听听Beatles的那首《Hey
Jude》,于是我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搜索着那盘我最熟悉不过的CD。
在我向左拐的刹那,我看见一辆工程用的大卡车,张牙舞爪地向我驶来。我心里有些莫名的兴奋,甚至有点热切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刻。我每天的疲于奔命,每天的东游西逛,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多少次,我幻想着这一刻的场景和情节,今天终于如约而至了。这是怎样的一种时刻啊!my
god! 我细细地细细地品尝着这样一种不可救药的心情。
于是我又轻轻地扳动了加速档,以更快的速度向正在左躲右闪的卡车驶去。我已经麻木许久的脸似乎又感受到了的风的爱抚。
Beatles的歌声在风中飘荡,而我的眼角竟然有了一点湿润的东西,我想那也许就是泪吧!
写于2001年2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