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家之死 酸酸儿
杜拉斯在《情人》里有个著名的开头。她说，“我已经老了”。
有人评论说，一看到这句开头，顿感无限沧桑尽在其中。我却颇不以为然，心想区区这五个字能有什么？过阵子我来写个更精彩的。比如，“我已经死了”。
后来到真正写时才发现这样开头其实并不容易。原因很简单——如果“我已经死了”，情节又如何继续呢？然而我并没有因此放弃这个计划，而是稍稍做了下改动。比如，把这个精彩的句子从开头挪到结尾。
扯了这么半天，还没介绍我自己吧。
我是个作家。当然，是业余的。我的真实身份是......慢着，你等我想想......奇怪了！我明明知道的，怎么突然想不起了？算了，等我想起来了再说吧，也许等一小会儿我就想起来了。
我在房间里踱着步子。当然这只是个场景，事实上我的脑袋里正激烈地进行着某种化学变化。
我在构思。
为了让我的处境更符合作品的氛围，我顺着阳台爬到房间的窗台上站着。我的脚底下有六户人家，他们正做着晚饭。香味飘上来，我想起自己的肚子还饿着。一滴清澈的液体不知从何处汇聚成形，向下坠落了去。它飞过五扇彩色的窗户，最终停在第六扇窗台的沿儿上。咳——不该让这些庸俗的劳什子干扰我思路的，我的创作是深沉而高远的。我注视着远方，继续构思。
远处有一个钟楼，矗立在低压着的乌云中，如同中世纪的古堡。那里面可能住着一个丑陋的敲钟人。
我构思。
钟楼的下面是个咖啡厅。一个姑娘正从门口走出来，她的衣裙正随风轻轻舞动着，飞扬的样子。
我构思。
云层更低了。
一个小伙子也从门口跟了出来，他样子很丑陋，一定就是那个敲钟人了。嗯，该给他起个名字，最好是比较时髦的，比如：毕.彼得。
彼得看着姑娘的背影，似乎还有什么没说完的话，但又好象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们是刚刚才从网上认识的，约了在咖啡厅里喝了点东西而已。但彼得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深深爱上了她。
我构思。
彼得很想在上去和姑娘再说两句，比如问个电话号码什么的。可他的纯洁最终战胜了好奇，他站了一会儿，悻悻地朝相反的方向走了。边走却还回头看姑娘的背影，依依不舍的样子。
我构思。
云层更加低了，有低沉的雷声响过。
姑娘显然也喜欢上了彼得，他们虽然只是萍水相逢，而且彼德也更谈不上什么英俊帅气，可姑娘已经为他充满蓝色忧伤但又略带痞子气的矛盾个性深深吸引。她很恼怒刚刚喝咖啡的时候彼得为什么不问她的电话号码，难道还要她自己主动告诉他么？那怎么可以，她可是淑女啊！淑女当然要保留自己的权利。她回过头看彼得有没有跟上来，却看见彼得正朝与她相反方向行走的背影。她禁不住轻叹了口气，转回头，继续走。
我构思。
就在姑娘转回头的一瞬间，彼得也回头看她，可惜看到的仍是同一个背影。彼得只得也转回头，继续走。
我构思。
就在他转过头不久，姑娘又忍不住转回头看.....
我构思。
雷声在响，有雨点落了下来，滴在我的脸上，冷冰冰的。我抹掉脸上的水珠，继续构思。
彼得走到了路口，看见了对面街边停着自己的坐骑—— 一辆老旧破烂的蓝色野狼。
他走到马路的中央，仍然不忘扭过头来看她。她的背影已经有些模糊，在远处飘忽着，象一只轻舞飞扬的蝴蝶......
他停在路中间，呆呆地站着，思绪悠远。
我构思。
雨点更急了，雨水顺着我的面颊流下来，我的衣服已经湿透。风怒吼着，朝着我望的方向，身后的窗棂吱吱作响。
我将垂落到额前的几缕湿发使劲往后捋了捋，继续构思。
彼得站在街上，仍在回头望她，期待着她能回过头来，他不知道他已经错过了她多次的回眸。就在这时，路上飞驰过来一辆......
我构思到这里，那个精彩的句子已经到了我的嗓子眼。我大吸一口气，准备画上辉煌的最后一笔。
闪电劈过，狂风大作。
我听到身后一声断裂的声响，一股巨大的气流将我从窗口推了下去。
我在空中坠落着，又好象是飘浮着，足足有一分钟。我见到了六份鲜美各异的晚餐，六套精彩不同的电视节目，六个...... 随后重重地跌在了地上。一根尖锐的东西洞穿了我的右手臂，感觉十分疼痛......
“醒醒！醒醒！”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小陈正在使劲戳我的手臂，一边还冲我猛使眼色。我不解地四处张望————
杨总正叉着腰，满脸怒气地瞪着我。
“上次给你布置的那几段代码写完了吗？今天可是11号了，13号还要拿去给用户测试的！” 他问。
要是平时，我肯定会说快写好了，就差一点了，请老总放心云云。可这次......
“还没有。那么多代码，我哪里写得完啊？” 我明显还没睡醒。
“那你什么时候能写完？” 杨总强压怒气。
“20号吧。” 我淡淡地说。
“你去死吧。” 他大吼一声。
“我已经死了。” 我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