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鲁冰花 西西
104路商报站,那个那个阳光啊从东边的莲花山照点过来,这个这个树荫啊被景明达旁边的一溜围墙给收得滴水不漏,于是树影飘摇、光影班驳间这条三五米宽的小路就很有些幽静的意思。不过也是那种健康明朗的幽静,这到很适合用弹性的步伐行走于上,嘴里再不知所谓地哼点歌。
就有,一个扎着小揪揪的小姑娘每日里牵着父母的手一脸幸福地从景洲大厦出来,兀自小和尚念经般地叨叨: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小和尚平常不用功,口齿清楚地叨叨两句之后一概以“啦啦啦啦”敷衍之,且没有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愧疚,总是面色如常地倒带再倒带,且越发大声有声嘶力竭的嫌疑。恨得边上大人们只忙不迭地嚼碎了溜到嘴边的歌词,搞得上车之前一个个噎地喉长气短。
甄妮的歌里头最早听到的就是这首鲁冰花,那光景也就是小学生罢,一个两个把脸擦地和猴儿屁股似地蹦到台上,挺胸凸肚拉着架势齐声开唱,字正腔圆之下皆大欢喜。直至八十年代中头一回到广东,看到了电视里的真人秀,甄妮穿得拖拖拉拉站在麦克风前歪着脑袋缱绻悱恻地唱着:
当手中握住繁华
心情却变得荒芜
才发现世上一切都会变卦
才惊觉原来不是儿歌呀,心中便有了大恐慌,好比赝品遭遇了真迹,先就无地自容起来。
无地自容的直接后果是从此之后带着一丝歉疚恶狠狠地对其用功。那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年代啊,这边厢正要将功补过,那边“射雕”的旋律随着“靖哥哥蓉妹妹”的到来而日益地深入人心。一到晚上八点来钟,全国人民屏气凝神地守在电视机前面痴痴地等着剧情从“依稀往梦似曾见”直落“待我心,世间始终你好”。
我娘有大自觉,我们在她单位的电视房里看,她在隔壁温功课。光是耳闻了那主题曲也能把自己弄得唏嘘不已,以至于十来年后非要寻寻觅觅了当年的录影带来独自一个人窝在沙发里头重温旧梦。
这般的爱恋很能混淆一个人的逻辑,不晓得到底是先有鸡生蛋还是先有蛋生鸡,在一般人的立场里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抓了来连歌带电视一古脑地惦记着。所以后来在电视里看见罗文和甄妮深情款款地对唱着:“人海之中,找到了你,一切变地有意义”,依稀又有了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感叹,立马现实地将罗文甄妮联想成现代版的郭靖黄蓉,慷慨地赋予其二位精神寄托般的地位。
我有个同学,爱煞了这歌,爱屋及乌地搜罗了甄妮的所有歌带。该同志高中毕业之后直接留洋,并快速地和番在家做了太太,百无聊赖之余只可用花草女红打发时间,言语之间是眼见了的相隔千山万水。忽一日,电话回来一扫往日的慵懒,说甄妮在大西洋城登台,巴巴地跑了去看,听了歌回来在家中哭天抢地,触动于韶华易逝。从此洗心革面,拿起笔来奋发图强,一不小心就有往“坐家”发展的趋势。
于是有了这以上种种种种的铺垫,旧年便不惜自毁形象,颠颠地夹杂在一群“老青年”中间奔了去听甄妮的演唱会。
前奏起时,去国经年的歌手款款登场,逾发地姹紫嫣红,只是歌还是那些老歌:海上花、梦想号黄包车娓娓而来,“肺”力不凡,玩儿似地就一把抹杀了十几年的荏苒光阴,撩地台上台下的人们心旌荡漾,浑然不知今昔是何年!
再听得港台的八卦新闻里报,甄妮演唱会后一班“过气明星”组成的嘉宾们在后台抱做一团埋头痛哭,大不以为然。这般的姿态何苦来哉,兜兜转转之下,也只剩得甄妮一枝独秀地屹立在镁光灯前,浅吟低唱着:
云和天也有星辰
我望见但其实从没接近
从无知心纵有伤痕
你或我仍明白仍独去问
……
两只老虎:
有一次看见灯火煌明的舞台上,甄妮高举着麦克风,微低着头在笑看着舞台下的观众。那情景好象一张泛黄的照片。有时候想“梅边吹笛,唤起玉人”,那首歌一定是一首老歌。想唱一首歌来怀念老歌,可这首歌也在过去式里静止不动了,“When
I was young,I listen to the radio...”西西的这篇文章也象一首歌,“那个那个阳光啊从东边的莲花山照点过来,这个这个树荫啊滴水不漏”,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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