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印杜甫 林扶叠
书架里有一本肖开愚的《向杜甫致敬》,薄薄的一小册子,封面白纸黑字,加一线框,背面印着“诗人自印,限制拾册”八个四号宋题字,很是素雅。遗憾的是,我这一册并不是名列正册的宠儿,而是一个私生子——复印件,记录着我的诗歌爱好的终结。
恰如美女的成长总要经过从青苹果到红苹果的艰难历程,诗歌爱好的成长也经过了从手抄到复印的漫长跋涉。苹果红了,接下来就是一句广告词“苹果熟了”,然后就是落到地上,或被人吃掉,或腐烂进入泥土。一本诗集复印完了,接下来就是走进书架,积满灰尘,像前朝的美女,名列图册,却无君王问津,只有领些退休金,对坐说玄宗。
相对而言,那些手抄本总是充满了令人怀想的空间。一盏电灯,一个口讷的人,面对一本诗集,犹如面对一位正襟危坐、眉藏清波的美女,胆战心惊,一笔一划,描摹生发,为的是把美女的妙处记录在心。面对勤恳的小抄写工,美女并不总是一脸青霜,偶有佳句丽词莲花一现,满室生辉,小抄写工顿时忘记了手腕的酸痛,笑生嘴角,仿佛那佳句丽词是为他而写的。
用后现代的话来说,抄写是一个过程,意义在完成的一刻消解掉,剩下的就是对过程的不停复述,带些浅薄的温情。复印则是一个结束,只要你付钱,结果就出来,并且只有赤裸裸的强制性结果,一次性消费,转眼就过时。
手头的这册《向杜甫致敬》就是一本“杜甫复印件”。读者付出时间,作者排山倒海、不容抗拒地提供给你当下历史的纪录——以杜甫的名义,没有喘息之机、申辩之时,只有接受。面对这份历史纪录,我在很长时间里不停地企图表示抗拒。从这一点来说,我还是一个处于“现代”的人,落伍的人,因而会喜欢这首长诗的开头:
这是另一个中国。
为了什么而存在?
没有人回答,也不
再用回声回答。
这是另一个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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