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屋文化月刊

野百合的春天 酸酸儿


  说起面对面,自然联想起两人促膝而坐,四目交织,温情脉脉的情景。然而真实的状况并非如此。

  说是面对面,其实是我端坐在屋子的中央,你却在某个未知的角落,远远地地注视着。我听见你的脚步,忽远忽近,在黑暗里来回穿行。但我看不见你。而你正悄悄投射来深邃幽远的目光,企图穿越我,我可怜的思想。
  
  如此的情景,如此的面对面,真是有些恐怖。

  可这还不是最恐怖的。安安说,请酸酸儿写一下若干年后的自己,如果说现在的酸酸儿是刚种下的花、苗,那多年后会是怎样呢,看一下酸酸儿自己想象中的未来吧。

  我看到这句的时候险些从凳子上跌下。天知道,这是多难的事。尤其是对于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想象自己的未来,也许是最难的事。

  不如说说自己的过去吧。虽然胡麻说,表白自己真的是没意思,尤其是自己的过去。只是到了这个份上,表白就表白吧。这样或许也能让大伙儿知道苗是如何种下的,以及为何至今还存活着。老树皮们也可以顺便激活一下记忆,重温一下自己的从前什么的。

  毕竟,春天是回忆的季节。

  如果要我回忆,我会想到学校,它是我记忆里的绝大部分。关于学校的记忆是彩色的,虽然真正生活在其中又会觉得乏味,相当之乏味。我在临近毕业最后一次上BBS的时候,往自己的个人说明档里填了这么一句话。我说,录像厅、盗版CD、体育馆地面上的油漆气味,唯一值得留恋的三样东西。
 
  当然,我是在耍酷。真正留恋的其实远不止这些。只是它们是最值得留恋的,尤其是电影。

  大学里的七年,我看了不少电影。起初的四年,有一个室友,和我有相似爱好,我们时常约好了一起去校外的录像厅看。有一次我们看了《苦月亮》,回来的路上我抱怨说这片子真难懂。可他却说,很好啊,这片子很好啊。我听到这话后很纳闷,心想这家伙真是怪。
  
  从那之后再也没人跟我提起这部电影,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即使我想要和谁提起。
 
  这时我才渐渐又感到,有些纳闷。

  终于,去年年末的某一天,有人在QQ上对我说起了这部电影。我当时非常惊喜,以为找到了知音。
 
  我们自然又聊了些别的,还顺带提了提小说。我说我很喜欢王朔,并特意声明了我不是喜欢他的调侃,而是喜爱他文字背后的东西。当然,文字背后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也说不清。但TA知道。TA说,你是不是喜欢他特把自己当回事儿的那股劲儿?
  
  我想,知音是做不成了。这等眼力非把人看穿了不可!
  
  又过了几日,TA说自己写了个帖子,要我去看看。我说好吧,然后就去了。找了好久才找到,匆匆地读了。我说,还行。我说“还行”的意思是我自己还行,还能勉强看懂的意思。我顺带看了眼发帖人的名字。哦,原来TA叫“稻草人”。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很久远了。
  
  只是之后的感受却是越来越清晰了。那都是些怎样的感受呵!

  当我读到瞎子的《佛裂》时,我想,原来还有如此清秀的字迹啊;
  
  当我读到胡麻的《信天游》时,我想,居然这样子也可以抒情啊;
  
  当我读到西西扫红那些描写小孩子的文字时,我想,那该是怎样的一种温柔呵;
 
  ……  
  
  赞佩之后自然是模仿,就像老早以前在电视里看了《千王之王》就要开始练习飞扑克牌一样。终于,我的处女作《下一站天国》完成了。我颤抖着把这个不足两千字的东东放到了版面上,然后潜在草丛里竖起耳朵听四周的动静。不久,宝宝说话了,虽然他没说太多。他只说,这篇文章的所有“他”字换成“我”字似乎也没有问题。没多久老光又疑惑地说,很奇怪,我们对《下一站天国》主人公的内心独白一目了然。我这才恍然,不禁汗颜。幸亏故事情节还算取巧,也引来了一小阵稀稀落落的巴掌。
  
  既然听到了巴掌声,就想继续。我接下来一连串的“即兴创作”,让老光也有点顶不住了。老光说,小醋你是不是急点啊?其实我知道他回帖是因为见到我的帖子长期搁在那里没人应,怕我丧失了“创作”的热情。毕竟,人是害怕被冷落、被遗忘的。稻草人说,要想写点东西就要耐得住寂寞。她说得对。只是这也太痛苦了!
  幸亏还有虚荣心,我宝贵的虚荣心。于是我怀揣着它摇摇晃晃地上路了。
 
  可很快我就发觉光有虚荣心是不够的。在这个虚拟的舞台上,你第一次演砸了,大伙儿对你拍巴掌是为了鼓励,第二次还是为了鼓励,这很好。只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巴掌声越来越小。想到自己即将面临没有巴掌的尴尬境地,心里便有了大惶恐。

  这让我不得不认真考虑关于写作的问题。只是那些艰深的文学理论,让我这个理科生又如何消受?我迫切地需要一些简明的读本。于是我开始在尚书屋里里外外搜寻,终于找到一本,作者老光。
  
  有人说老光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因为其人太老,牙齿掉光了的缘故。这是玩笑话。人如果真的老到牙齿掉光的地步,必定头脑混沌,口齿不清。可老光没有。相反,对于老光的文字,我的感受是很切实的。那些深入浅出的叙述,是何等的脉络分明啊!我这么说不是为了拍老光MP,当然我也许会,但不是现在。
  
  因为现在,也就是你看到这张帖子的时候,我已经从回忆中醒过来,回到了现实里。我坐在中巴车倒数第二排的座位上,阳光正从左前方四十五度的方向照射过来,身上是洋洋的暖意。我看见前面一排坐着的小姑娘,她手里拿着花。那是一株白颜色的花,纤弱的花瓣并不艳丽,只是花色还算新鲜。我犹疑着问她,这是什么花?
  
  她说她也不知道,刚刚在路边摘的,可能是百合之类的吧。
  
  我笑了笑,她也笑了笑。不再说话。
  
  窗外,层层叠叠的绿树翠障正不断涌来,转眼又在身后飞逝而去。


  20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