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屋文化月刊 |
今天早上,天气很闷热,我倚在凉台上读《魏晋南北朝文学论丛》,看楼下刚上完体育课的男生都光着背走来走去,小几子上的茶半天还是暖雾腾腾的,我的额头上熏出了细细的一层汗。小白帮我买了快餐来,这样的天气,匆匆吃了几口就去睡午觉了,没有想到一觉醒来,天乌沉沉的下着大雨,放在栏杆上的论丛已经淋得很湿,翻开的那页介绍的是成公绥,说他“口呐不能谈论,默而内朗,人有剧问,以笔墨答之。”豆大的水迹印在上面,字体都膨大起来,倒像是古时的人在春末好出的一身酒汗。因为是图书馆的书,急忙烫了满满一杯钢瓷水来敷熨,也不管有用没用。雨丝依然斜斜的进来,整个校园沉静着,于是雨久花的味道就分外浓烈了,人好象缓了口气,思路为之一清。
我的几何知识很差,对角线的含义至今也弄不清楚。放在正方形上而言,我看到的对角线如同一条捷径,毫不拐弯抹角地把两个顶点联系起来。既然这样,无如说说“捷径”好了,只怕安安也会原谅我这样偷工减料的做法。 我不是一个很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的人。那天夜里读古诗十九首读得兴起,到师兄宿舍去炫耀些魏晋风范,看到师兄仿着颜贴。他特特藏了许多陈年的棕榈叶子,晒干压平,如今着浓浓的墨上去,黄黑间隔,小楷而上,叶脉尽是有力的弯钩,很有些古韵。我默默地看了几分钟,就耐不住,拿手去撼师兄,说:“啊哈,你在这样下去,真要变成古时候的墨客骚人啦,那我就不来找你玩!”师兄直起腰来看我,就笑说:“学古代文学的,自然最好是变成古人干净了。”前天听复旦大学的蒋凡先生的讲座,他和我们唱京剧,说苏三的起解与周国老的起解曲调如何的辗转不同,说《沙家滨》这样的样板戏如何的出彩,说紫檀木的大三铉如何的难于保养,后来又说汽车如何在路上拐急弯,正听得云里雾里的,他就说古典文学其实也需要这样,这个拐弯在这个时代需要转得好也是不容易,古新中西如何交流融合倒也是极其不容忽视的,言谈之间好似有许多不尽之叹。他们这样的人,都是我所尊敬的。倒不是我对古代文学痴迷到何种程度,只是在我看来,他们非常明白自己需要什么目标为何,他们日常的一切行为,看似行云流水,却像沙漏一样,点点滴滴,把生命堆积起来,决不错失任何时间。我想,这就是一种捷径。 直到现在我也常常问自己到底应该做什么,愿意做什么。但我总是不明所以。我确定我需要一个巨大的荣耀却不知道从何下手,我惶急四顾最茫然的时候就写所有的文字,《花非花》是这段时期最极端的结果了,以至我安静下来的时候仍为其中的一些话竦然心惊,常常羞于面对凭着花非花对我本人做出主观臆测的人们。但那些以往的文字,对我来说是离题千里的文字游戏而已,我写下我所有的想法仍然两手空空站立于斯,我仍旧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从何处完成自己的凯旋。
实际上,有这样的想法让我非常恐惧。就算我根本没有涉足社会没有阅历没有让现实磨钝锋芒只是窥孔见光,我也坦承我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网络是我的一个避不见人就可以修缮自我的稻草,我紧紧抓在手上,却害怕得不到所有我所需要。 关于安安的对角线命题,这个下午借着雨久花的清香我是这么想着的。我把书本摊在洗衣机盖上,走到屋里把电脑打开打下这些话。现在回头看看,却像是戏台上上场的梆子声,前面誓言旦旦悠然自赏是隐藏极好的,说着说着就急切起来,于是露出狰狞而惶惑的面孔。我在想自己为什么在网络上就如此毫无顾忌不怕耻笑地翻露自己呢?只怕是我急切需要这帮文友们的帮助与指点的,无论在文字上还是人生态度上。我这么想着就理直气壮地微笑起来。 我站起身,凉台外面还在下雨,有两只燕子在雨里蜿蜒着轨迹,我想吓唬它们,说:“在不照直飞,安安要叫你们写平行线拉。”此时不知道安安在做什么,她断断不知道我脑中这一闪念的呢,突然觉得网络也是一种美丽的东西。于是我又重新有了希望来,走过去把书本拿到眼前,书上的水迹干了,皱巴巴的脸,仍在成公绥那页上,我随眼瞄了下介绍,就想:或许成公绥到了此代,也是一代网络文字高手呐。如此一转念,心里就庆幸了,觉得自己生得巧。翻手把书贴在脸上,是实实在在的纸页的味道。这纸,从汉以下,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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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