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屋文化月刊    
 



喝茶——摩丝与粲然的访谈

时间:2001年4月17日~4月18日
人物:摩丝(以下简称摩)、粲然(以下简称粲)
地点:OIC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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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关 粲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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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先讲一下你写作的经历,比如写作的目的呀什么的。
粲:我从小就开始写了,我一年级开始写诗。我喜欢写东西,其实开始是很虚荣的,就是被人夸奖着,觉得自己了不起,所以就写东西了。从小时候就写,认为可以让别人喜欢我。呵呵,很可笑是不是?以前,就是在写“绝色三篇”的时候仍然是这样的,别人给了个话题,自己就写开了,然后得意洋洋的拿给别人夸奖去。我后来想一想,好象每个段子都是由感而发,但每个段子也是为了博取别人欢心写的。所以,粲然有点小聪明,但没有什么大志向——在以前是这样。是个目光短浅又很虚荣的女孩子,哈哈。

摩:那即是说,目前为止,写作的目的,是交流为主?表达为辅?
粲:表面上是这样的,但其实一直坚持写,就是在努力表达自己了。交流只是作为让我不放弃写作的自我安慰的理由。

摩:你比较拿手的写作?
粲:是文类么?那当然是小说呀。

摩:平时你都在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下写作,比如,在什么地方呢,教室?或者哪里,有没有比较习惯的一种状态?
粲:有灵感的时候呀,以前喜欢上课(特别是无聊的课的时候写东西)后来用电脑就不可以啦,只好坐在电脑前面写。

摩:写完了文章之后,你还再看不看自己的东东?如果看的话,看的时候会有什么感觉呢?
粲:我看我自己的小说,但我很反感修改,不知道为什么,我认为修改的东西就不是反映自己现在的水平了,呵呵,在这个方面我倒是很有点悲壮色彩的。我认为还一直处在画蛋的阶段,像达芬奇一样,你知道么?如果我现在的写作不功利的话,我就希望它尽量保持原貌。当然我也看我自己的段子,当我发现它的缺点的时候,我就认为我进步了。

摩:比较喜欢的作家有哪些呢?
粲:王小波、泰戈尔、杜拉斯。

摩:喜欢杜拉斯的“情人”?
粲:是呀,我不否认“花非花”被她影响,但我觉得“花非花”是我很奇怪的写作状态下写出的。(注:如何“奇怪”下文再表。)

摩:最近的女作家,象陈染啊,林白啊什么的有没有看过??
粲:有的。陈染我是喜欢的,她的文字中有种东西是林白没有的,我不喜欢林白的渲染和浮华,虽然我也这样,但她过多的女性的意味,地域性的小姐形式的自恋让我很烦。

摩:自恋现在是一个很普遍的题材呀,通常也是女作家的优势和致使缺陷,你烦的是什么呢,是不由自主地会陷进去还是怕陷进去?
粲:恩,今天早上我刚和我一个师兄说这个自恋的问题,他说我至始而终都有一种优越感。老渔也曾经这么说过。我不知道这样的优越感是不是自恋。但我想,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情绪的,无论你自卑还是自傲,都基于你对自身条件的自我满足层度。我不害怕我自恋,只要我懂得反思。

摩:现在很流行“美女作家”这个说法,你对这个怎么看呢?
粲:不否认的,我觉得这两个名词组合在一起对很多女人都有很强的诱惑力。我也是。看网络上周洁如的访谈,她说:‘我比她们(指棉棉之流)更漂亮’的时候,不讳言的,我还真有点嫉妒了。女人的外表就是这样的,很希望有机会宣讲自己。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真的到了那样的境地,我会觉得很空虚的,像立得很高又没有根基一样。呵呵,所以我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愿意选择的生活状态,她们觉得快乐的事,不一定适合我。

摩:平时有些什么爱好呢?
粲:爱好很多而且是很八卦的,比如吃东西,我很能吃的,心情不好就大吃东西。说别人的小话,就是走家穿巷说别人的坏话,这个我也拿手呀,而且游刃有余。学过小提琴六年,然后把琴锁了,琴盒钥匙扔了,发誓不练了,现在有点后悔,不然,还不是一陈美。小时候学过画画,又对其深恶之,其他没有了。

摩:为什么不练了呢?
粲:因为我讨厌被人逼着做事情。无论怎么样,其实摩丝你知道么,粲然是很乖的那类人。当初说作家都应该小时候是问题孩子,我就想,哈,那我没有戏了。我在来读研究生的时候还在想,我要认真读书好让妈妈爸爸享受几年,因为有我这样的孩子自豪。我很多路都是跟着他们指定走的。但当每天逼我做规定的一件事时,我就受不了--是不是离题了这些话?

摩:不远不远,这个访谈没有限定一定要文学内容的,事实上,粲然你的贴子跟贴的评论的都很多,我更关心的,其实都是一些八卦问题,嘻嘻。
粲: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以前只想做他们喜欢的事情,所幸我的爱好想法当时都很纯粹,他们很容易选择他们喜欢的想法让我接受。但后来,自己觉得有危机感,觉得生命这样下去很无趣,就尝试自己想法了--我这么说你是不是不明白。我以前是很依赖家里的。现在才开始独立思考,呵呵。老了才这样,别笑我哦。我以前一直被保护的很好的。连衣服都是妈妈全包着买的,我从来没有买过自己的衣服。所以,用这样的心态大概才写出了“绝色”这样的成长文字吧。

摩:那么现在有什么爱好呢,写作?
粲:我认为写作不能算是我的爱好了,如果说以前是的话。我刚和你说过,我以前认为自己的写作状态是一种类似达芬奇的画蛋,一直在积累阶段,但现在我的写作是很功利的,我想成功,这是我的想法。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呢?一方面,我觉得自己应该有所建树了,另外一方面,主要是我上网后认识了几个和我年龄相差不大的女孩子,她们都是有才气的,但她们的个人野心真的比我大很多。她们想成名想的要发疯了。我在它们面前我就觉得我衰老了,空洞了,不管怎么说,她们生命强烈冲击了我。我想我应该可以比她们做的更好。

摩:呵呵,如果在这种动力的驱使下,使你写下这些文字 ,那么我认为,你还可以更加激烈一些,成名会更快一些。但是就我来说,我只想看到一种上升,但是这种上升不是文字上的,而是在文字之后的。对于成名,我觉得只是一种副作用。我这种想法大约已经太老土了,张爱玲都讲,成名要趁早。
粲:我刚才说的动力,其实也是很让我无法定义的说法呢。一方面,那些女孩的说法激励--就用这个词好了--着我,让我不敢懈怠。但另一方面,在我们说的美女作家的问题上我说过,如果让我就此成名,我会认为我是没有根基的。所以,我想我还是明白自己是什么东西的。我还要锻炼,还要锻炼久着呢。

摩:粲然相信海枯石烂的爱情么?
粲:恩,当然不相信。我不相信感情,但我承认激情。太华丽的感情让我有很严重的不安全感。 摩:粲然有没有信仰?这年头,好多人都喜欢讲什么信仰危机啊什么的,包括我自己都觉得好象没有信仰的样子。
粲:我是信仰佛教的。其实我并没有深究多少佛教书籍,我觉得信仰,就是心灵的贯通和融合。我曾经有过许多幻想,最可怕的一种想法就是我老觉得天空有一天会在地平线上升起一个巨大的皱纹必现的人脸来,然后他开口说话,宣讲所谓的教义,这么想着我又觉得无比恐怖。但总的来说,佛,让我安静,不害怕,有安全感,我依赖它。

摩:好象能在“惘然记”中看到一些佛的影子。就先讲一讲你的“惘然记”吧?
粲:“惘然记”其实是篇命题作文。其实我很喜欢命题作文的,我总发现我有些与众不同的构思(和和,所以我拥护西西,但我没有时间写)他们说肯定粲然要写爱情了吧,没有想到却成了我文字中爱情成分最少的个段子,我承认那里有佛的影子。但我拿捏的不好。或许不是不好。我写在笔下,其实更多的是宗教在政权中的影子,而很少纯粹的佛的思想了。 摩:说起这个,我又想起了女权主义,想起你向我大力推荐的女权主义,如今你还对这个感兴趣么?
粲:是的,我刚也要说到这个,我不是老光所说的伪女权主义者(要承认我和摩丝说女权有点套近乎,呵呵),过分强调女权是很矫情的,但我认为女子自尊与要求尊严的权利是需要肯定的--这也不排除我自身内心优越感作祟。

摩:来讲一讲你的优越感。
粲:我不知道要怎么说呢。很烦。恩,比如说吧,在福建,厦门作为特区,比其他地方好象多了那么点高高在上的东西。很多到福州读书的厦门人就骄傲的像天鹅似的。我很藐视这样的人,甚至有时候我就不说自己是厦门人了。在这个方面我好象很公允,但后来我一个好朋友告诉我,我的优越感其实是深层次的,不是物质上而是精神上的,呵呵,我也蒙了,但我知道我是有优越感的人。

摩: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北京人,或者上海人,那样的感觉?
粲:大概是,福建地方小就难免这样。其实厦门人也是很有礼貌很有修养的,厦门是个很适合生活的城市,小而温馨。节奏很慢。可能因为这样的原因,我很讨厌自恋的某些海派小说。比如我上面说的林白。

摩:粲然的审美观是怎么样的?
粲:我在“绝色三篇”中说过了,之所以叫“绝*色”这个名字是因为我认为美这样的东西是不能用世俗的目光很苛责的对待它的。我一向认为有生命力的事物就是美丽的,像你所喜欢的“招魂红”中的女主角,她是不好看的,甚至是没有思想的,但她对她的生命有追求,就是美的。

摩:杜威(一个美学家),认为美感不过是人们日常生活经验的高度完善而已,并无特殊之处,你以为?
粲:我很赞成他的话,这个时代是没有悲壮美的时代,这句话用在这个时代是很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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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粲然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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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我比较喜欢,那个“此去经年”。
粲:为什么呀?那是很短的小小说呀,根本没有技巧。
摩:哈哈,虽然好象没有什么人注意到此去经年,但是我是很喜欢的。和技巧没有关系的说,我比较喜欢它,触动我。

摩:那么,讲一讲“爱情神话”?
粲:怎么说呢,说内容还是技巧,我很习惯把两个构思好的故事结合起来,我觉得这样比较不会单薄。你是不是要我结合这个说说所谓的爱情呀?我觉得我的很多小说都可以表现我对爱情的看法。在写“爱情神话”的时候,我对爱情的态度是很调侃的。我想你也看得出来。我认为两个人的相处是充满叛逆与怀疑的,即使在爱情中。不能说我对爱情是没有幻想的,我想,其实我是一个比较晚熟的人。因为正在经历着变化,所以表现得更激进些。不过,我心里真的存在对感情很多不确定不安全的感觉。防微杜渐,这样比较不会受骗。

摩:最近的选材感觉上在往情欲方面靠拢,有什么原因吗?
粲:其实我以前写东西的时候是很怕提及爱情和性的,我认为这么提着我自己就不单纯了一样,但是,我现在却认为不提这些好象文字就缺少深刻性了。

摩:这种转变是因何而来呢?
粲:我分析了我的心态(瞧,我也思考自己呢)有这么几点,第一,或许老光说的对,我正经历着一次心理上的成长,我渴望这样的成长,但我的文字不由自主的炫耀这样的成长了,这是噱头。第二,我个人也在经历一些事情。人大了,身边的朋友,自己或多或少都在经历感情上的事情,也不再是通字条拉拉手这么纯粹的校园爱情。这些必然也在我的文字中表现出来。还有一点,大概是我浮躁了,网络文学需要的可资点击的把戏一旦被我掌握,也就见于我的文字。

摩:心理上的成长是痕迹明显的,我觉得“花非花”很能体现这个。
粲:“花非花”是我很浮躁的时候写出来的东西了,当然也是很极端的,但我不喜欢人家因为它把我当成什么卫慧。
摩:我可不觉得那个象卫慧。

摩:现在来讲你写“花非花”时的状态,你用了“奇怪”这个词,为什么?
粲:恩,怎么说呢?我们写东西往往是这样的。先设定好一个文字框架,然后诉诸文字。但“花非花”却让我自己很吃惊,我本来预计是写那个女子被男子的感情与等候所感动。但后来,我实在无法这么写下去了,将她就此收尾,可以说,是我的潜意识在推动我文字惯性的往某个方向发展的。然后就被男人说唾骂--在写出来后,555。
摩:即是说,你本来想控制好这一个局面,但是写到最后自己却有点失控了?
粲:是呀,是这样的。

摩:最近的两个,“花非花”和“巫山”,明显看到你对语言的掌握越来越自如了。但是正如胡麻所说,“才气过于纵横,没有节制。”我是这样觉得的,有时你沉浸在一种语言的“狂欢”中,任自己按语感的牵引延伸开去了,但是这种语言的“狂欢”是很危险的。(用“狂欢”好象有点不是很恰当)

粲:是的,但不能说最近,中间有一个“朗朗春天好”。大家都说“朗朗春天好”写的好,我认为它是很自然的,不像“花非花”和“巫山”那么浮华和刻意。但我说过我是很喜欢耍些小聪明。我喜欢前两篇所玩弄的辞藻。至于陷入某些困境中这个问题,我隐隐也感觉到了。但在写“巫山”的时候,写神女的那么片段对我来说,远远比写现实的片段困难得多,这在以前的我是不会出现的,但这是个好兆头,看来我被“朗朗春天好”的模式打动啦。 摩:有的时候,也和制造的人物性格有关吧,比如温朗,明显要接近一些你的实际生活,因此塑造起来容易一些,这就又说到你的小说中的人物性格上的一些缺陷了,有评语说,“不是非常接近真实,痕迹比较重一些。”对这个,又有什么看法呢?
粲:我认为你说的很对的,每个人必然在塑造自己得心应手的形象上会成功些,那为什么粲然不专写校园题材的东西呢?第一,比如我和针儿说过的,我开始乏力于表达自己身边的东西,甚至是自己熟悉的东西,可能太接近了反倒觉得写不下手去,而另外一方面,我要敦促自己写些不熟悉的事物与人物,毕竟尝试写作这类的东西我的视野才会宽广,是不是?我不能老局限在自己的小空间里。所以即使不拿手,我也要写的。

摩:那么粲然自己觉得自己在近期有无转折点呢?比如从“绝色”以来,甚至更早期一些的。
粲:我觉得我近期是有转折的。老光当初说面对面就着重做“绝色三篇”好了,我心里就不服气,我觉得在“绝色”之后我的东西更成熟,技巧和内容上都是的。 摩:但是,我觉得是这样的,“绝色三篇”不仅充分地体现了你语言上的优势,也能看出来你对结构的控制。“绝色三篇”还是很传统的,有在你身上最常常见到的古典修养,古典的东西是否对你的影响非常大?后面几个作品呢,你在试图找寻一种突破,但是我也觉得,还突破得不到位,略显急躁了,你说呢?
粲:恩,我认为古典东西这样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我在想你说的这个突破的问题,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呢,不过你说的也有你一方面的道理,怎么说呢,“绝色三篇”在文字上确实含蓄的多,而且无论思想还是技巧上都老实一点,靠情节和人物来吸引人。后面的文字多少有我近期浮躁的思想作祟,可能看起来就让人这么想。说实话,对于我写作到底有没有进步,我很困惑呢。
摩:从理性来说,我是这么想的。但是从我自己来讲,我更喜欢后期的作品一些。我更喜欢看到你做这些方面的尝试,这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

摩:就现在这几个作品来讲,你最喜欢的是哪部?
粲:其实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她们给我的感觉就像我的孩子一样,这么说很好笑的呢,但我都是很喜欢的,都是我的心血呀。恩,如果真的要比的话,比如“走日光”,我比较不喜欢,我说的是,“走日光”受到太多人夸奖了,我反倒不认为它那么好。“绝色三篇”我最喜欢“招魂红”。 摩: 现在你的文章中以女性角色为主,比较专注于女性意识,有没有想过要淡化女性意识?或者超越性别?
粲: 恩,我是想过超越性别写的客观点的,好象大家都认为我这样不好。
摩: 也许现在还不是时机,那么将来呢?将来的写作方向有没有?
粲: 我现在也说不好,什么都试看看好了,我不知道什么适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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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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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月17日是粲然的生日,昨天知道的时候,摩丝心里还在得意,瞧咱这访谈时间选的,多可人,多有意义。然而天公不做美,正式访谈的时候摩丝却频频掉线。(该死的中国电信!)以至于这篇蓄谋以久的访谈过程变得不伦不类、可怜巴巴的,一边是粲然在OICQ上翘首盼望摩丝的出现,一边是摩丝紧张地不停地试着自己知道的几个号码拼命拨号上网,所有的信息几乎都是发了二到三遍,并且一律打上“(通过服务器中转)”的烙印,原版的谈话记录简直不堪入目。再加上中间摩丝睡着过一次差点误了时间;粲然无聊等待摩丝时在论坛上发了一篇“深夜等摩丝”;摩丝逮着瞎子大倒苦水,连“NND”这种词儿都冒了出来。

  不管怎么样,摩丝一边掉线得四处乱跳一边还是把想问的问题都问了。只是由于种种原因,显得问者有些语无伦次,不知所云,答者倒是气定神闲,款款道来。

  大家就各取所需吧。


摩 丝   
2001-4-18 5:00

 

   
  20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