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屋文化月刊    
 




关 于 回 忆
酸酸儿

  有人说,一个人常常回忆,往往是因为现在的状况大不如前。这样的句子听起来很有道理,说这话的人似乎也很聪明。但作为逻辑,则不够严密。首先,大不如前作为两种不同生活状态比较后产生的结论,就其本身就难以定义。而这种推断得以成立的普遍性更是值得我们怀疑。举个例子,假使有一个中年人,他总爱回忆自己的童年或者青春。如果我们就此得出他现在的生活比他年轻时候的差,显然有些偏颇。而单纯就这两种不同的生活本身,我们亦无从比较。

  那么究竟是什么令到我们回忆?这个问题很难解答。事实上,于问题本身,种种解释往往都只能含盖其中某个微小的子集。而真实,从来都是没有止境。我们怀有的种种笃信,或者最终都只是与之擦肩而过。

  我的记忆是从我三岁时的一个下午开始的。当时天还下着雨,我跟另外一个小伙伴在房前的空地上追逐一群鸭子。或许在你看来,这个场景为了表现我童时的天真有些矫情,但事实的确如此。至今,我对鸭子在前方奔跑的姿态仍记忆犹新,而身后外婆站在屋檐下的身影亦历历在目。我甚至还记得其中有一只鸭子在奔逃途中,或许是受到过度惊吓的原因,下了一只蛋。因为处于在它正后方的缘故,我对那只突如其来的圆形不明物体从出现到落地的过程,记忆犹为深刻。而当我从地上拾起它的时候,那感觉是我从未经历的。它的温度和柔软,我至今也没有再度感受过。

  稍近一点的记忆是在大约五岁的时候。当时我家里的景况还不算好。虽然衣食不愁,但基本上也就仅此而已。我日常的快乐时光基本上是跟小虫子们度过的,一方面它们不用花钱去买,另一方面它们也的确有趣。但每每看到其他小朋友骑着三轮儿童车四处戏耍的情景,我还是很羡慕。我也不止一次地向父母提出要求,但他们实在是节俭的人。我也曾向其他小朋友提出要求:给我骑一会儿吧?但小孩子生性爱炫耀,好不容易有个让你眼馋的机会,怎肯放过?于是我就在他们身后帮着推,期待他们过足了瘾之后,会让我玩一次。你可别以为这是多么尴尬艰难的事,事实上我很乐意,也很享受。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的快乐程度或许并不比被我推着的那孩子少。而现在,当我开着朋友的一辆LEXUS400在深夜无人的滨海大道上飞驰的时候,感觉也不过尔尔。

  一般来说,回忆除了涉及童年,往往还有青春、爱情等主题。我不敢将自己的一些经历称作爱情。因为谈及爱情,往往容易形成某种暗示,纯洁或者高尚云云。但不幸在我看来,爱情与这些字眼似乎根本无关。

  我在念大学的时候认识一个女孩子,交往了一段时间,彼此感觉良好。有一晚在树林里我吻了她。我以为当时她的心情一定和我一样兴奋并且愉悦。可实际的情况是她哭了,而且哭得很厉害。我当时闹了个莫名其妙,同时也很惶恐,以为做了自己不该做的。我只好抱着她,一边安抚她,同时感到有大滴的水珠不时落到我的肩上。这样过了很久,她终于停住了,哽咽着叹了口气说了句更让我莫名其妙的话:再也回不去了。

  事后我知道那是她的初吻,但在我当时则很难体会她的心情。或者说,之后才体会到。

  美国散文家R.W.爱默生在《怀疑主义者蒙田》这篇文章里,引用了这样的诗句:

  如果我的小船沉没
  那只是到了另一个海洋

  他想告诉我们,事物的发展并非是不断的消亡或者诞生,而只是状态的变迁。或许这样的说法可以让我们得到安慰。但无论结论是否正确,我想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所丢失的东西,也许并不比获取的少。

 

   
  20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