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尚书屋文化月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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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场思念 那天晚上我准备给美国的波尔卡公司打个电话，通知他们接受一份传真。 ９点半的时候，我打开电脑，拨号上网，先去http://www.bsdi.com/date?US/Pacific看了一下他们那边的太平洋时间，那里和我们有１５个小时的时差，也就是说我要在23点给他们打电话。那时他们刚好是前一天的早上8点，开始上班的时间。 闲着没事，我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回到电脑边打开了OICQ。一进去，就看见一个叫"小青蛇"的白猫歪脑袋正亮着。前一次上OICQ临下线的时候（什么时候来着，上周，上个月？）她把我加为好友，我一查资料，一个女孩，就把她也加成了我的好友，然后跟她说明天见，就走了。 小青蛇：你还好吗？ 两只老虎：小青蛇？你好啊 小青蛇：我记得你最爱说谢谢 两只老虎：haveIeversaythat? 小青蛇：你从没注意到天空中有翅膀的痕迹，可我已飞过 （看来她要胡扯一通，那正好） 小青蛇：我是一只无敌海燕 两只老虎：说吧，海燕，你看见了什么样的天空 两只老虎:今天能聊多久 小青蛇:那看你什么时候走？ 两只老虎:我今晚熬夜，呵呵 小青蛇:我上通宵,你不能打瞌睡啊哈哈哈 两只老虎:我的特点就是边睡觉边聊天，全是梦话！怕了吧，kk 小青蛇:我的特点就是边和朋友打牌边聊天，吐血了吧， 两只老虎:介绍下你自己好不好，可以不要年龄，职业，地址 小青蛇:那就没什么了 两只老虎:不能吧，初恋年龄，恋爱几次，爱吃什么，穿什么，玩什么，偶像是谁，爱读什么书。为什么在聊天里跟我说"我记得你最爱说谢谢"？等等。 小青蛇:我没初恋爱吃瓜子爱穿提许爱玩游戏，我要考核你叫朋友 小青蛇:错了，我要交你这个朋友 两只老虎:怎样才是你的朋友呢？ 小青蛇:先介绍水泥 两只老虎:介绍谁泥？当然女士先请 小青蛇:你先！！！！！！！！！！ 两只老虎:我这人从不说谎，要我先真是为难我了，好吧，我先就我先，你成年没有？ 小青蛇：没有，我今年15 两只老虎：那我就只能做个儿童版的自我介绍了，呵呵 小青蛇：哈哈 两只老虎：在很久很久以前，俺出生在南方的一个小村，你说不说'俺'？ 小青蛇：说 两只老虎：那就对了。俺从小就是个苦孩子，我妈是村里幼稚园老师，等俺长到了3岁，幼稚园就关了，我就没有幼稚园可上了。你说气不气 小青蛇：哈哈，也没什么不好 两只老虎：六岁那年，我家搬到了农技站。把家具从车上往下搬的时候，农技站好几家人都来帮忙，可能也是来认识我们的。忙完了，让我给他们端茶倒水。小时候我的嘴特甜，不象现在唧唧歪歪不说正经话。'叔叔，阿姨，请喝水，请坐这过凳济'，'不用谢，妈妈说，让我谢谢你们'，'对不起，大妈再见'什么的，大家都夸我有礼貌，是个好孩子。 小青蛇：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嘿嘿。还是做个坏孩子好 两只老虎：嘿嘿。农技站是一排平房，建在田边的高地上，周围的一道泥墙有一处缺口，夏天的傍晚，大家就喜欢坐在缺口旁边谈天，讲些传说故事。我们小孩子有时候在大人周围打闹，有时候就蹲在大人脚边，听他们讲故事，听故事的时候，从缺口往外看，可以看见底下有一条河从黑沉沉的山边流过，天暗下来的时候，这一道山梁就象剪纸一样贴在天幕底下，然后田头就会点起一个马灯，灯光蓝幽幽的，旁边有许多蛾子围着飞舞。有许多都掉到灯下面摆的一只大盆子里去了。 小青蛇：好地方来好风光，我喜欢 两只老虎：我跟隔壁的一个小姐姐玩的最好，跟她学写一二三，学汉语拼音，学加减法，俺特别特别喜欢她。隔壁的叔叔阿姨看见我学的特别快，都夸我念书一定有出息。 小青蛇：念书了怎么样？发现没出息？ 两只老虎：俺上小学直接上的二年级。上学的第一天，天不亮就起来了。隔壁的小姐姐牵着俺的手去上课，到了学校离上课时间还早，我们俩个就在教室边上走啊走，小姐姐让我看她的教室，她的座位，我一下课就到那里找她玩。 小青蛇：后来那？ 两只老虎：上学真快乐，小姐姐帮我背着新书包，帮我做作业，带我玩跳格子，玩沙包，和一大群好漂亮好漂亮的姐姐一起跳绳 小青蛇：她在害你竟然帮你做作业 两只老虎：人就是被害的时候才最快乐啊。可惜快乐总是短暂的，因为一眨眼就说到重点了。这句话听着是不是耳熟？呵呵 小青蛇：她出嫁了？？？？ 两只老虎：出嫁？那是非儿童版的内容，已经从儿童版删除了。不。突然有一天，几个男孩子冲着我大声嚷，羞不羞，男的跟女的玩！ 小青蛇：朋友嘛，没什么的你退缩了？ 两只老虎：我脸涨的通红，我虽然没瞧见自己的脸红不红，可一般书上写到这里都这么写的。当时就要冲出去跟他们拼了，这时候小姐姐一把拉住我，说。。。 小青蛇："别管他们，我永远是你的姐姐" 两只老虎：嘿嘿，错了，她说"放屁！" 小青蛇：然后那？ 两只老虎：当时我10岁，她11岁，当时阳光从操场西边的树林间透过来，照在她的脸上，她的嘴唇紧闭，有一种很骄傲的神情，我在侧面看着她，阳光直打在我眼里，她无限的美，那是我第一次最爱她的时候。。。现在一想到我不能再这样单纯地爱她，我就悲伤万分 小青蛇：你为什么不争取那？ 两只老虎：我得知道什么是争取啊。她说，"去你们的，我是四年级第一名，他不跟我玩，跟你们玩？" 小青蛇：你那么小，就能发现她的美，不容易 两只老虎：那时候我还小，可那副图景深刻脑海，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是一种不多几次的能被记得的时刻 小青蛇：是呀，后来哪 两只老虎：后来，我就整天跟着她，跟屁虫似的，她给我讲很多很多故事，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阿凡提的故事，小王子的故事，还有很多小英雄的故事，我现在想起来，一定有很多是她自己编的 小青蛇：很快乐的童年 两只老虎：快乐总是短暂的。后来她得了白血病，一天比一天瘦，终于有一天她走了。她那小小的坟就在村边隔着河的缓坡上，在树林深处。她在那里太孤单了，我每天都守在坟前跟她说话，给她编故事 小青蛇：真的很不幸，好人为什么没有好报哪 两只老虎：春天的时候，那个树林里的草地很柔软很绿，许多淡黄细小的桂花撒满草地，还星星点点地有一些不知道名字的小小的紫色花儿。坐在那里，可以感觉到桂花的香气从树顶上，从空气中，从草丛里散发出来，笼罩着整个林子。如果到了晚上，银色的月牙儿挂在深蓝的天空里，林间的草地上就好象落了一层云银色的轻纱。望出去，可以看见远处的河面上光影摇晃，清亮而又安静。 小青蛇：没想到那么小的时候你就会那么伤心了。 两只老虎：其实故事不是这样结尾的。小学毕业的时候，她家调到了县城，一年后，我家也调到了县城。我到县城不知道去哪里找她，当时也傻，没想到问父母，放学就在大街上逛，希望见到她。后来我真的在大街上遇见她了，她长得更瘦也更好看了。 小青蛇：我不喜欢那个结局 两只老虎：不喜欢哪一个结尾？这个还是那个？ 小青蛇：她是不是名花有主了 两只老虎：初中二年级，什么名花有主。然后我们偷偷从晚自习课上溜号，跑出来看电影，压马路，练习亲嘴，递情书，把信纸熏得香喷喷的那种情书 小青蛇：嘿嘿。后来她嫁给别人了？ 两只老虎：后来我不再是整天整天和她玩，再后来我是年级第一上了高中，离开了县城，又以年级第一上了大学，离开了我的省份，再后来以大学第七名保送研究生，现在我在军队的研究所工作，家里人都过来了，我就再不回去了。我现在见了她的面也不一定认得出她了。 小青蛇：你就这样错过了她 两只老虎：错过她吗？我不这么认为。我们都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接近对方。我失落了一份感情，但她也同样，我们都无法还原那份感情了，感情是可以慢慢死掉的，这就是爱情的真相。//grin 小青蛇：我想起来了 两只老虎：什么 小青蛇：我会再找你的，拜拜 24：00 我点击"关闭系统"，看着屏幕上出现了"请稍候"的提示框，同时硬盘指示灯亮了起来。我把啤酒罐扔到旁边的垃圾袋里，顺手点了一根烟，心想给小青蛇说的这个故事其实我可以编得更好的。这时候屏幕上出现了最后的提示消息框，"你可以重新启动电脑"。我伸手关掉电源，嗡嗡转动的风扇声停了下来，电脑荧屏这个屋里唯一的光源一断掉，眼睛顿时一片黑暗，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过，在地上，在我周围，逐渐弥漫开来。一阵凉风吹来，窗帘便波浪般的摆动起来，窗外树木的清香也在屋里若有若无的流淌着。 这香气和十二年前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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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