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遥远的地方…… 【mi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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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奇炎:

  如果,没有了爱,至少还有一些宽容——对我。
  毕竟,有些话和语言,我只能对你说,也只想对你说。
  我这样悲怆的逃开去……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与你平等的交流?!
  我是一个既理想又偏激的人,待你常常刻薄。就当我是那只狐狸吧:它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

  容薇

在那遥远的地方…… 之一《绿绮》


  奇炎问我:容薇,你到底要什么?
  我指了指他的心:这个!
  他反射般地缩回了身去,好象我是一个可怕的怪物。
  那可不行!他嚷嚷起来。
  我就不说话了,黯然。
  他皱着眉头,考虑了好一会,好象在作一个什么大决定,末了,很坚决地对我说:
  这样!我在心里永远给你保留一块位置。一块特殊的位置,行吗?
  我无精打采:那我就什么都不要了……
  你真霸道!!他有些愤怒地捏着我的手腕。
  我霸道?算了,别为难,我不要了,一点也不要了,你把自己的心好好地收着吧!我奋力挣脱着他的手。
  他在昏暗之中可怕地沉默着,半天,叹了一口气。
  我找到了什么?恍惚的,我真的找到了一些什么。

  一种有深度的东西,这种东西曾经被我厌弃,又不断引诱着我;一种不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既让我畏惧,又让我跃跃欲试。那是一个战场,在那里他从未失手过。

  曾经幻想造物主为他量体裁衣、可身定做一个奇妙的女子,总之是符合他所有对女性的极端要求,并且这个女子击中了他内心深处最温柔、最隐蔽的一隅,让他尘封在灵魂深处的爱与怜的细胞苏醒过来,慢慢地增生壮大,直至有一天这种温柔的东西主宰了他,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刻,让他认识骄傲与卑微、漠视与敬畏、坚强与柔弱、全能与无知应怎样在一个全面的人身上相互统一。

  也曾经不无恶毒地想:当他已不能与这个奇妙的女子片刻分离的时候,就让造物主收回这个尤物,以此来挫败他的战无不胜的英雄神话。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挫折"才能让他有所反省和反思了。


  世间什么东西能让他动心?

  事实上,他是一个男性至上主义者,女人只是第二性。如果有一种情结是因这第二性而发,那未免让他觉得尴尬和丢面子。一切与这第二性有关的情绪都被他有意无意地放在了第二位。

  日子一天天走着,我却只爱那少有的几个时刻,那时候,没有伪装,没有争斗,没有雄心傲气,那时候如孩童一般。

  我看到了一束阳光,它是那么灿烂,那么夺目,我不由自主地趋近着那个闪光的内核,为它金子般的光芒而眯起了双眼,审慎地保护着娇嫩的眼球。明亮的、刺目的感觉,斑斓的、毒药一般的感觉,以前从来没有感觉过,将来也不会再有,这么的奇妙!


  他总是让我不自信,他总是让我无所适从,我知道他喜欢我,可能也有一些爱我,但他从来不说。每当我绞尽脑汁地想从他那里得知他对我的感情到底有多少时,他就会不客气地戳穿我,正色对我说:"容薇,别逼着我说什么,有些东西不是用语言能表达的,也别拿我跟别的什么人比,我就是我!你让我用我自己的方式爱你,好吗?"

  我无言以对,还能说些什么呢。


  我始终也没弄明白奇炎所说的爱的方式到底是一种什么样子。
我只知道他总是来去匆匆。突然地,他就风一样的飞来了,突然地,他又风一样的飞走了。他从不告诉我他会什么时候来,也从不跟我告别。他来了,就大声地说大声地笑,空气中充满了奇炎式的诙谐和笑声,他走了,那诙谐和笑声却依然不走。

  我好象总是在期待,他好象总是用这样的方式来造成我期待他的这种局面。他喜欢这样,他喜欢他永远主动、我永远被动的这种模式,大概这让他觉得自己很潇洒、很男人气、永远凌驾于爱情之
上。

  当我离他远时,我真想孤注一掷,不再那么认真了。他对我如何随他去吧,那是他的事,我根本不在乎。我尽可以放任自己一次,痛痛快快地有一次真正自觉自主的选择。我为什么不可以做一个痴情的、简单的女孩,如果我愿意,我就爱恋着他,追逐着他,缠绕着他,根本不在乎他对我怎样,甚至不在乎他是否嘲笑我。

  可是,当我离他近时,我又变回了我自己。有一个声音对我说:认真一点吧,认真是对你自己最有力的保护,尤其是,他还并不值得你去信任和依赖。

  雷雨,闪电……一泄如注的大雨。

  我的梦中突然又出现了他,漫长的梦境,仿佛已经走到了白发苍苍的年岁,回首凝望着,在那个浓缩了整个年轻时代的梦境里,我是我,我又是另外一个纤弱的女子,我静静而无力的注视着他从我面前移过,他与纤弱的她从我面前移过,从容地走到耀眼的白光里去了,我悲伤得不能自主,心象碎了一般疼痛,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他的无奈的眼睛,在空气中飘动,飘过我的眼前,久久地流连着……
  奇炎!我的奇炎!

  醒来,仍然悲伤。

在那遥远的地方……   之二《峨眉》


  奇炎被女孩子们宠坏了,从小到大,总有女孩子追逐他。 他管她们叫"苍蝇",十分的无奈和反感,以至他一见到其中的某一个,就小声地说"苍蝇,苍蝇来了!"。他一收到香喷喷的纸条和情书就说"恶心死了,恶心死了!"匆匆瞄一眼,随手撇到抽屉里。

  他绝不是能令我一见倾心的那种男子,相反,一开始,我很有点讨厌他那种咋咋呼呼、没深没浅的做派。

  只要我们一聊天,他就会喋喋不休、津津乐道地讲述他那些多得数不清的罗曼史,讲关于"苍蝇"的故事。每当听他说起 "苍蝇",我就要同他争辩起来,总觉得他不尊重女性。奇炎有极好的辩才,他挖空心思、胡搅蛮缠,总之我辩不过他,常常是我自己恼羞成怒、面红耳赤,动了气,扭头不再理他。见我生气了,他就乐不可支地笑。还说:"我成心的,我成心的,想看看你气成什么样?知道我的论点错在哪里吗,知道怎么反驳吗?哈哈,我告诉你吧……"

  他一刻也坐不安稳,满脑子的奇谈怪论,防不胜防的恶作剧,让我哭笑不得。

  如果我出去办事,他立刻就会把我的背包藏起来,或者是拧松我的保温杯,要不就在我包里放上一些怪怪的东西吓我……采用哪种方法捉弄人,全看他当天的兴致和灵感。这样,我每天下班的时候,都得在屋子里团团转着找包,找围巾、找钥匙、找…… 他则假惺惺跟在我后面,嘴里歪叼着一只铅笔,看着我坏坏地笑,边笑边问:"找什么呢,找什么呢?我可什么也不知道啊,别冤枉好人啊。"我追,他就跑,闪得比活猴子还快。

  有时,他假装出去办事,躲在对门主任的办公室里扮成陌生人给我打电话,要我去办公楼外的某处取东西,我老实地一路来到大门口,等了半天,什么也没见到,莫名其妙地回来,刚坐下,就看到他在对面办公室里意味深长的表情,并且,紧接着,这家伙一定会爆发出一阵早已压抑不住的哈哈大笑。气得我!哼!

  我写字看书的时候,他在我身后转来转去,常常把花瓣啊树叶啊什么的一些小东西偷偷放在我的头上或身上,让我顶着它们从这个办公室跑到那个办公室,顶着它们去开会,直到细心的同事看到了,抿嘴笑着替我拿下来。

我每次进办公室时候,都得习惯性地抬头看看,因为这家伙常常把扫帚架在门框上,专等我进来,

  他的非同一般的强烈的好奇心促使他总要知道我在做什么、看什么、画什么、藏着什么、想着什么……他还总在我的书上、笔记本上作画、题字,留下许多“墨宝”,那些墨宝要么是肖像、小动物,要么是半句唐诗、或关于我的坏话……除了这些还不够,他还总是跟我比跳高、跳远、掰手腕,比谁能跳起来摸到屋顶的吊扇。

  
我订《读书》,他订《世界文学》,我订《随笔》,他订《大自然》,我们办公室还有一份《新华文摘》,这些书都由我来保存,放在密封的书架里。《新华文摘》上的小说和散文很有特色,记得有一次,我们从一篇反映农村生活的小说里看到了好几首令人喷饭的打油诗,其中一首是歌颂生产队的:

 集体劳动好,
 把爱情来产生。
 个体劳动则不行,
 不管你多么有水平!
  
  啊呀!真没想到还有这么朗朗上口的诗呀!简直象歌一样嘛!我和奇炎都喜欢得不得了,尤其是奇炎,很长一段时间里总是叨念不止,逗得大家乐不可支。

  大约有3年多的时光,奇炎和我就是这个样子:合作的伙伴、斗嘴的搭档,在办公桌的两头,我们不远也不近,象两个水平相当、十分默契的球手,总能准确接住对方随意掷来的各种各样的球。

  奇炎唯一一次表扬我,是这么说的:"哈!容薇,你真是比我周围的绝大多数人都强呢,跟你谈话,好比是腾、腾、腾的三级跳,绝对是递进性的,过瘾!!你接受暗示的能力真强,简直象个小妖怪。"


  那些时光,那些因奇炎而熠熠闪光的时间、空间,都裹带了奇炎的野性、灵性、悟性伴我而在,那是一种具有强烈穿透力和强烈辐射力的灼人的生命能量,向日葵一样朴实,太阳一样夺目。他在哪里,就成为哪里的发光点和中心,我,我们大家几乎是本能地趋近着这个灿烂而灼热的亮点,趋近着这鲜活健康的生命。

  本能地趋近着,仿佛在借此擦亮自己那已经被污染、被遮盖、被扭曲的灰蒙蒙的生命。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野性这么阳刚这么不羁自由这么光明洒脱这么不可驾御这么幽默顽皮的灵魂和肉体!奇炎,你可知道,那是你生命中最自然、最率真、最灿烂、最美好的一段,你把它展示在我的面前,你让我与你共同分享每天那金子般的八小时,我是多么幸运!奇炎,那真是我们的黄金时代,永远无法逆转的黄金时代。

  当我离开那间办公室,离开他的所在时,恍然间,我突然发觉,我已经不能没有他。

  奇炎则惊喜地说:"距离!这是因为距离!"

 

在那遥远的地方…… 之三《流水》


  那是一种虚无飘渺的东西,我无从把握。我常纳闷:我遭遇到的是怎样一种情境?那是一个空虚的东西,它只具外形而没有内核,当你从外面看时,那外形有多吸引人呀,可当你深入去看它时,你忽然发现什么都没有了。

  面对我自己时,我不过是一个十分自我和极端的人。草原上有一片片茁壮生长着的金黄色的波斯菊,极普通,却独特而美丽。我喜欢这样活泼健康的生命。波斯菊,我是那丛波斯菊,热烈地期待那个朝我俯下身来的过客。

  他喜欢征服,他拼命在维持着那根本不存在的虚幻中的骄傲,这种虚幻的骄傲对他来说,是铸成一切的根基:自信、荣誉、事业、生命……

  "我必须骄傲,我只能骄傲……他们算什么……"一次聚会他喝多了酒,在舞厅的暗影里指着他的部下这样对我说。跟他分手时,他拽着我的手说了一长串。见我笑,就不高兴地说:"你以为我说的是醉话?我清醒着呢,酒壮狗熊胆知不知道,我就是那只狗熊呢。哼,我比你浪漫多了。"

  有一天中午,一屋子人在谈天说笑,有的下棋,有的玩电脑游戏,有的在聊天。奇炎问我:"你说说,基因到底是什么?通俗点说。"当我回答时,他瞥都没有瞥我一眼,视而不见地同别人说笑起来。我很尴尬,不知是该继续说下去还是应该立即扭头走开。

  他的狂妄我的羞愤都在冲撞、膨胀着我那不堪一击的自尊。这一次,终于轮到了我--尽管他把我放到了所有人的后面--他要征服,征服一切。他要一切都变成苍蝇!!

  奇炎,你不会看到我的愤怒,更不会看到我的眼泪,那样,你就会得意,你就会有成功的快感。你所能得到的,只是淡淡的平静和不屑一顾。

  奇炎,我无法同你较量,没有人能够同你较量!但,我可以离你远一点。

  我认真地查了遗传学课本,写下了关于基因的解释,郑重其事地放到了他的办公桌上。然后,平静而沉默地
做自己的事情。
  
  奇炎,这样也好,我终于可以摆脱你了,因为你的自大和狂妄超过了应有的限度,你开始让我不屑和厌恶,你终于也沦落为平常。

  第三天,走廊里,我们相向而过,我不理会他,他却叫住我,满腹怨气地责问道"你说,你为什么不理我,我怎么了?!"他理直气壮的样子好象自己是个受害者,好象我占了他多大的便宜。

  我冷冷地看他一眼,不语,走过。

  奇炎,你也有今天!所有的错都归你!这是你一手造成的,别怪我什么。我好痛快!

  一下班,他就跟着我,我上班车,他也上班车,我坐下,他讨好地坐我身边。我看书,他就把书抢过去"什么书,我看看!",要在平时,我早把书抢回来了,可这次,我不理 会,书,我也不要了,偏不给他台阶下。

  "还生气啊?"他笑嘻嘻地小声说。
  "别生气了,别生气了……"他假惺惺地恳求着。
  "别生气了,别生气了……"累不累啊!我都替他累。
  "明天我出差去海南,你要还不理我,我从飞机上掉下来,你就见不到我了。"
  "…………"
  "我给你赔礼道歉了,还不行!我长这么大可从来没有给人家说过软话啊,对你可是破例,你还不知足啊。"

  自恋狂!我不理会。

  班车到站了,我下车,刚要开步走,谁知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恶狠狠地说了声:

  "你不许走!等等。"

  我吓了一跳,诧异地看着他,只见他脸色铁青,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你要是还不原谅我,我心里会有负担的!知道吗?! 容薇!!"

  看着他急速离开的背影,我发了好一回呆。

  劳伦斯的《论高尔斯华绥》写的真棒极了,那些议论,可谓一针见血。

  ——他对安东尼娅的激情是他最初"渴求"她,似乎她是一块烤牛排。末尾,他吻了她,毫无疑问,他期待着她马上就受宠若惊地拜倒在他的脚下。他对她从来没有产生过温柔的怜爱。

  ——任何蕴含着完整人性的真正意义上的性对他来说都不曾有过。

  ——于是我们不断地看到这种低层次、可憎恶的性场面,这里所缺乏的是人的交流。这里的性层次太低。  
  ——这些男人,都神秘地爱着自己,是一些狂热的自恋者。

  ——为了斟满他虚荣的酒杯,那女孩投水自尽了。这可真有意思,自恋的男子们在水中寻找自己的倒影,还要再看到水中自尽的奥菲利娅才更满足。

在那遥远的地方……
之四《余响》


  一些美好的东西零零散散地飘落在生活的空间中,不经意,它们就无声地消失了。人性中最美丽的东西也是如此。 我欣赏那绚丽的一幕,然而幕落得太快,也许永远不再上演,因为那只是在醉的状态中的一瞬,多么令人遗憾!

  我总在幻想,总在幻想,幻想着有那么一个人,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我们欣赏彼此的智力、能力、直觉、才华和灵感,我们无话不谈却又互相独立,我们差异很大,却又彼此相融,我们互相攻击却又手足般默契……我始终相信,那是一种既五彩斑斓又清澈凛冽的氛围。它在的,我相信。

  奇炎还是那个样子,我拿他无可奈何,恨又恨不起来,爱又有些不甘心。他那不管不顾、冷心冷肺的刁钻样子,你就是自投罗网地自己送上门去说爱他,没准他都会耸耸肩、摊摊手,嘻嘻哈哈、半真半假地开上一串玩笑:我可不需要爱情。

  直到现在我也搞不懂奇炎是怎样的一个人,尽管我们已经相识了这么长的时间。有时我发狠地攻击他,说他冷酷变态,说他根本不需要正常的生活和正常人的情感。这个时候,他就很大度地看着我,哈哈一笑,好象根本不屑于跟我争辩。

  他蔑视一切平凡和普通的事物,他追求极至,他追求这个星球上所没有的。什么东西、什么事情在这个地球上一旦可以找到、能够发生,那无论多好、多美、多值得留恋,都将在他孤傲的心里变得不值一钱。

  他却这样评价我的话:"容薇,你真是个偏执狂!"

  还有什么能让他真正动心呢?人世间的一切,对于他来说,是太流于平庸、太唾手可得、太没意思了。我曾经努力过,可他胆怯了,他在我的世界门口逡巡、徘徊……他不愿意放弃那块最后的阵地,他害怕向另一个人敞开他的心扉,他害怕别人深入他的内心,他讨厌被征服,以至不能容忍被爱情所征服……他就是在这样拼命的抗拒。

  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从小就是。后来的后来,奇炎这么告诉我。

  有一天晚上加班突击任务。

  我在电脑前整理着会议材料,他忙完了自己的一摊活,悠闲地坐在我旁边看我打字,按老习惯,他开始调侃我:"容薇,你的爪子比打字员的可慢多了,你要当打字员,哼,我第一个先把你炒了,哈哈!"

  "还好意思说我,你的爪子还不如我呢!"我忙里偷闲回敬着他。

  斗了一回嘴,不知怎么,他的话题又转到"苍蝇"身上去了。以前他这样调侃那些女孩子时,我常常假装大度,甚至替他找一些搪塞的借口。但当我离他越来越近时,我开始时刻提防着自己不要变成他眼中的"苍蝇",如果是那样,还不如让我去死。我可以放弃他,放弃爱,但却不能放弃尊严。

  奇炎,你有权利不接受别人的感情和爱,但你没有资格讥笑和蔑视别人的感情,奇炎,如果有人喜欢你,爱你,难道就是授你以柄,就应该被你讥笑和嘲弄吗?她们被羞辱的理由仅仅是因为她们曾经爱过你吗?

你没有爱,你感觉不到爱,你不懂得感激和尊重,你只知道践踏,你才是那个应该被讥笑的人,不是吗?

  想到这里,我转过头,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我总算知道了:你从来就不敬畏什么,你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在乎。你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他的形象在我眼中渐渐变小,缩水打蔫,我再也不用生活在他的重压之下了。我轻松了。我解放了。

  他走开去,一晚上,都没了动静,别人同他讲话,他三言两语就打发了。我的轻蔑的态度,肯定刺激到了他,我才不管,这是他自找的,活该!!他从来就不尊重女人!

  第二天接着加班,他躲到楼上办公室里不出来了。我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紧张的是不知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兴奋的是我击中了他的某个要害,如若不然,就凭他那没心没肺的自我超脱劲儿,他才不会为这些他所不屑的芝麻小事而费神呢。

  我的电话响起来,是他,也不称呼我的名字,只说"你上来一下!"就把命令抛给了我。

  在上楼的过程中,我磨磨蹭蹭,几次暗自笑起来,他这么庄严肃穆,让我觉得好玩。好玩是好玩,但毕竟心里有几分忐忑,好象闯了祸的孩子要接受老师的训话,真不想进老师办公室那个门。

  "我有话对你说,你听着。"他很严肃,

  "昨天晚上我一直没有睡着,我在想你说的话,关于敬畏的话。你说的对,我没有什么可敬畏的,可是,这正是我让我自己感到害怕的地方。"

  我刚要插嘴,他就凶恶地打断我,

  "你别说话,听我说!"

  "容薇,你知道孔雀开屏吗?"他微微斜侧着脸,专注地看着我,他何曾这般认真过。

  "孔雀为什么开屏,你懂吗?容薇!"

  "容薇,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说,人生活在理智当中还是生活在情感当中?你对我有误解,有很深的误解,但我觉得自己不是你眼中的那个样子,可能是我有些事情做的太过分的缘故吧,我要修正我在你眼中的形象。"

为了修正他在我眼中的形象,奇炎有两篇墨宝永远地保存在了我手里,那是两篇真正的墨宝,谈到一只蜻蜓,一个蟾蜍,一只麻雀和西湖。


  奇炎有时也看看《读者》一类的杂志,他站在桌旁,哗哗翻着书、一目十行。遇到好文章,就推荐给我。如果这篇文章是关于儿女情长的,我就调侃他:"象你这样的人还读这样的文章,也太温情、太小儿科了吧,这些可都是写给我们这些俗人看得啊。"

  他有些不快,横了我一眼,凶巴巴地反诘道:"我是哪种人?!你知道我是哪种人?!"

在那遥远的地方…… 之五《霜钟》

  
  他说我有点"霸道"。这真是一个陌生的名词。"霸道"是不讲道理吗?那可不一定。

  "浪漫"?他曾大言不惭地认为自己很浪漫,这真是一个自我认识上的误区。思想的丰富与情感的贫血,思辨的机敏与自大的偏执,一切从"我"出发,这样的人浪漫吗?

  他说他会抓住我——如果当初他早到3分钟。真的,他的确会抓住我,是不是象抓一个猎物?

  他说只有他才懂得我的价值。也许这是真的,不过,他懂得珍惜吗?

  他激发了我一些什么,让我大脑中的一部分相当沉寂的细胞活跃起来,那只是一种负向的激发,决不是正向的。我时常体验到焦虑、愤懑、争斗、疏远……一些非常恶劣的情绪。这种情绪离那些美好的东西相差得太远太远,我讨厌自己这个样子。天使与魔鬼的秉性在他身上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美好只是不美好状态的间歇,稍纵即逝。

  如果消失了一切的背景,抛弃了一切的前提,置所有的后果于不顾,那会怎样?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根本无意与他人有更密切的联系,他排斥亲密的关系。我们是不是应该具备一种适时重返孩子角色的能力,没有这种能力的人将是多么的可悲、多么的可怕。

  奇炎太狂妄了,别的人可以容忍他,怕他,我可不吃他这一套。凭什么?!他那种不可一世的狂妄曾经几次激怒过我,那种骨子里对人的蔑视、对人的嘲弄曾经让我把他打入另类。

  我的逼近,也许侵犯了他?他曾经同我谈话。

  "你在分析我?"

  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瞪着我,有点生气,象审问一个犯人。

  "你让我觉得很害怕,你这个小丫头!"

  "你的感觉真好,有些分析,真的击中了我,象中弹一样。我还是第一次有这种被击中的感觉。你怎么可以?你怎么敢这样!?从来没有任何人敢这样!"


  我想了很久,那种感觉越来越清晰,那就是:我爱他, 但他,并非如此爱我……

  这结论让我觉得尴尬,虚荣心受到打击,难免恼羞成怒。

  于他,我能强求些什么呢?爱是自由的,象风一样,谁能约束!爱是不平等的,因此就有伤痛。我痛恨这种不平等。

  怎样才能与他平等,怎样才能与他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怎样才能让他把我当作同类,而不是仅仅当作一个女性(尤其是一个爱他的女性)?我知道,我知道啊,那就是千万不要爱上他,千万不要!在他眼中,你爱他,就已经低他一等!还谈什么别的?

  我必须跳出这个圈子,结束这一切!很痛苦,也很残酷,不是吗?可是,痛苦算什么呢!

  当他把我搂在怀里,当我倾听着他的心跳时,我觉得离他多么的遥远啊!奇炎,我不会要不完整的东西,我不会将就和凑合,你知道吗?如果你还不够、你还不能发自心底地爱我,那我就走开,我绝不再打扰你。

 

在那遥远的地方…… 之六《天暮》


  我平静地说:"我不爱你了。"

  他来挠我的痒痒,要逗我笑:“你说什么?你以为我相信?不可能!你再说一遍我听。”

  瞧,他就是这么的自信!我重复了一遍。

  他就坐到我对面的椅子上,不出声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说话: "你过来!"声音异常的温柔。这种声音让我觉得很别扭,因为他从来不这么说话。

  "不!"我摇头。

  我们僵持着,这时天就暗下来了,谁也没去开灯。

  "我都改,行吗?"他说,差不多有一点可怜巴巴。他总是狂傲,何曾这般低声下气。

  "别勉强你自己。"
  我说的是真心话,我既不能接受那种干巴巴的、残缺不全发育不良的感情,又不愿意他为了任何事而勉强自己。

  他忽然孩子一般满含怨恨地低声说:"我觉得很委屈,容薇。"

  "我要保护我自己。"我辩解。

  "你只知道保护自己,别人呢,你想过保护别人吗?"他有些生气。

  "你太难以驾御了,我无能为力。"我轻声。

  "你为什么总是想要驾御别人!!我总觉得你在控制我!!"他激动起来。

  “你在控制我”这句话象打了我一闷棍。我吃惊极了。

  

在那遥远的地方…… 之七《风景》


  从早上开始,他消失了。他有意识地回避我,多少带有负气的心理。(其实,这种感受和举动我不知有过多少次,他都知道吗?)

  在此之前,他是多么潇洒,拿得起放得下,我的出现只是让他的生活变得有意思了而已。一切都好象是他工作锁链上的一部分。如果,我不这么认死理,不这么钻牛角尖,一切将是多美妙啊!我们会有一种不轻不重、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快乐。

   "吃一块巧克力吗?"
  我的错误是不是没有把他当成一块巧克力。

  在这个速度越来越快的时代里,人们已经不屑于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寻找爱和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了,他们说那是自讨苦吃和土里土气。

  可能,他还从来没有这样被一个小女子非难和排斥过。他开始试着疏远我,做一个试验,没有我的生活行不行,离开我行不行?(这样的试验我不知做过多少次,他都知道吗?)

  我给了他一些震动,这震动无疑地让我私下里有一点高兴。因为他在考虑这件事了,他不得不为此付出时间和精力了,在人的情感这个领域终于有些东西开始让他琢磨了。

  这么沉重地活着,真希望解脱这一切,希望到一个遥远的地方。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我真喜欢这首歌,它让我感觉到希望。


  一整天,我都在找他,找奇炎。

  当我在顶楼小会议室找到他时,已经傍晚时分。这是最别致的一个会客室,极少使用。此刻,室内已光线昏暗,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响。他躺在黑色的皮沙发里,手放在额头上,一动不动,他躺了一整天?

  我走进去,他一动都没动,象睡着了一样。

  说过再见了,为什么还要来找他,我不知道。

  我俯身下去,半跪在墨绿色的地毯上,端详着那张年轻的、带着一丝茫然的面孔,心中隐隐做痛。

  我们彼此沉默着,感觉那么沉重。"你呀!"许久,他说出两个字。


  我轻松了一点,因为我与奇炎的天平开始趋于平衡,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我不得而知。

  我知道他在重新评价我,在从头到脚地审视我,在权衡着一些东西。结局如何,我并不担心,因为他开始认真,他开始思考,这就足够了。

  至于爱情,那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东西,他爱不爱我,爱我几分,那是另外一回事,对此我很坦然,无怨无悔。能够真真切切地去爱一个人,敢于对他说"我爱你",这决不是什么丢面子的事。我只是希望他认真对待,如此而已。

  象雨后透明的天空,我的心一下子晴朗起来。
  感谢生活,它总是偏爱于我,我是多么的幸运。

  月朗星稀的晚上,清凉的夜风透过窗帘吹进来,带着甜蜜的睡意,带着幽远宁静的夜的呼吸,带着婴孩身上那种纯洁可爱的乳香,带着神秘的黑暗中那些丰富的色调和景致,慢慢地、缓缓地浸透着你,包围着你,那么从容不迫,那么安然静谧,那么意味深长……

  就想起契诃夫那些意境优美的诉说,那带阁楼的房子,那三姐妹的呼唤,那些丰富而深刻的心灵,那一切远离庸俗的优美的东西……

  我觉得,他高大起来了。

  我的脑中眼中时时出现奇炎的形象,这并不令我焦灼,也不令我烦恼,我渴望着他的脸庞、他的时而风趣时而严肃的话语、他可爱的臂膀……然而这一切也并不令我心无着落。相反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然和恬静充满了我的心房,我甚至不再在乎他离我多远,他什么时候出现。

  这一切曾经是多么的艰难!

  我经历过一个婴儿的诞生。那时候,我守候着婴儿的母亲,握着她冰凉的手,看到她的眼泪,看到一阵阵的剧痛。我不害怕,也不惊慌,只有深深的敬畏,对生命深深的敬畏,对母亲深深的敬畏。那间小小的待产室,是那么的神圣,一个全新的生命正在冲破阻力向光明奔来,谁能阻挡他呢!

  我站在助产士身后的那道门里,从那里,我可以看到手术室中的一切。那个婴儿在白衣天使的双手上向人间发出第一声欢呼的时候,我兴奋地走来走去,自言自语,不断地叹气和微笑,有一种要爆炸的感觉!这个时刻太不同凡响,一个宇宙间永远不可重复的生命诞生了。

  我爱这个孩子,在未来的岁月里,我会跟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是他,使我真真切切地体验到生命到底是什么。

  如今,我好象已全然不在乎奇炎爱不爱我了。我只觉得,在那样一个夜晚,一个全新的人诞生了。象蝉,挣脱了那层外壳。一个全新的生命,一个返璞归真的生命。我只觉得,我的心有了安放的地方,那是一个世界上最美丽、最善良、最坚定的地方,它永远对我敞开和微笑。


在那遥远的地方…… 之八《秋云》

 
  "告诉我,别的女孩子怎样爱你?"我问。
  他凝神想了一会儿。
  "我没有认真感受过。"
 
  他在我对面侃侃而谈,关于禅,关于出世……

  我感觉他在天上看着我,那目光穿过我的躯体好象到达了一个神秘而悠远的地方,那里的一切令他神往……

  他的灵魂之所到,我难以企及;他的快乐之源起,我难以追溯。因此,而不能并肩飞翔,因此,而不能共同分享。

  我想,我只是能够洞察而已。

  我看着他,一股凉气早已透彻肌骨,所有的思绪都拔地远去。在他的眼睛里,人类渺小而卑微,生命苍白而无奈。他在星球之间飘荡,随意而轻松。

  他就是这样在天上轻轻松松地看着我。

  什么是人间真情,他知道吗?他在天上,活得那么完美,那么无懈可击,那么有力量,象一个神。让我拿一个神怎么办呢?他蔑视人间的情感和痛苦,他在虚无之间漫游,告诉我,怎样去爱他?我已经尽了所有的能力,所有的一切……

  在他遥远的眼睛里,这一份微不足道的感情又算什么呢?

  他的大理石一样的心呀。
  我疲倦了,
  我累了,
  ……

  也许,是我不懂与他相处的艺术,过于要求两颗心的相融,也许,我应该停止对他的探索,让他安静地躲在自己的贝壳里生活。

  有时候,一连几天,我疯了一样地想他,醒来、梦里,到处都是他的影子。这种牵挂让我知道这必是爱情,我的心在烧灼着。可是当我见到他时,我又必定是一副对他无所谓的样子。我的奇研,当我看到你极少严肃的脸上突然消失了所有表情,肃穆平静的象一张白纸一般时,我是多么心痛,我真想紧紧抱住你,用最深切的柔情对你说:"我爱你,我爱你,我愿与你分担一切,让我来帮帮你好吗?"
  
  可是我不说,我不能说,我必须克制我自己。

  因为他可能不需要这样的表白,他可能根本不需要爱情,如果我对他有所感情上的流露,没准他会觉得恶心。 他讨厌这一切,在他的心目中,我跟其他的女子又有什么不同呢。

  这一切都让我觉得压抑,觉得不正常。

  从来没有人这样令我不自信。也从来没有哪一件事能让我这样无从把握、无法预测。

  "你真疯狂!"
  "你为什么活得这样沉重?"
  奇炎这样对我说。

 

在那遥远的地方…… [笔记一]


  我在路上走,一步步接近着我的归宿。

  我走着,并不总是很沉重,并不总是很无奈,天上有白云,路边有野花,林间有小鸟,有路人与我招呼或攀谈。还有一些自得其乐,一些任性,一些幻想和牵挂。

  还有各种各样的风景。

  所有的风景已是过眼云烟,我只珍爱那不多不少的几个。

  无法估量这道风景在我生活中是多么的重要,因为,在它出现之前,我享受过灿烂的时光;没有它的到来,生活也许依旧充满了亮丽的色彩。

  我喜欢这道风景,至少在赶这段路时,它让我觉得满足而愉悦,因而也忘掉了路途的辛劳与疲惫。

  有一种醉的感觉,时间忽然消失了经纬,没有过去,没有将来。

  我欣赏着它,或幽静,或喧嚣,或温馨,或孤傲……有的极爱,有的极不爱。

  我想融入风景中,哪怕只做一棵树,一株草。然而,它却本能地排斥着我,维护着它天然的群落。

  我想作一个农夫,开垦它神秘的土地,然而它婉转抗拒着我,刻意保护它的完好。

  我能收获一些什么呢!

  我知道,我该走了,在那里我无处容身,在那里我是挂在墙上的一件工艺品,成为衬托风景品位的一个不大不小的注解。

  我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我要做花园里那一株最任性的玫瑰。

  我走了,我终将走了,它不愿给我更广阔的空间,我无法流连。在它自成一体的天地里,我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风景会因我的闯入而消失它的美妙,我不忍破坏它的完好。

  我久久地凝望着……心在忠告说:"走吧,走吧,它本不属于你啊!"

  也许它还在等,等那个前生后世都与它有渊源的生命,也许,此刻那个生命正在路上,正朝着这个方向赶来。

  

在那遥远的地方…… [笔记二]


  从此之后,我将纯净如水,我感觉到一种崭新的超越,仿佛有一股蓝色的火焰在躯体上静静的燃烧。 

  我静观自己,也静观别人,那种种的生存状态一一在我面前展现,我浏览着这一切,心如止水,却又暗流涌动。

  好象自己变成了一颗树,摇曳着,在风中、雨中、阳光中……它站立在那儿,优雅而热烈,纯真而不羁,一种风景,一种风格。

  我从漩涡中挣扎出来,从此,我将从容走过那片沼泽,没有畏惧,没有心慌,没有患得患失,也不再有忧伤……除了给我一种反向的指引,他又能给我一些什么呢?

  是啊
  我就是我,
  我不能变成你,
  就连你在那里独自苦斗,
  我也只能默默注视。

  几个月来,我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我知道我走对了一步,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一步,我也深深感受到:成熟是多么的有价值、多么的重要。

  我的头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我的成长离不开两个人,我感谢他们。

  一个人在我好奇地观察世界时映入我的眼帘。他的存在,使我确信这个世界上有最美好的东西、最美好的人和最纯洁的感情,我对生活美丽而积极的幻想因他而得到证实,他就是善与美的化身。他的意义在于:十几年来,他已经成为一种象征,成为我信念编织过程中最重要的精华所在。我们曾经共同的成长,他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感激他。

  第二个人是上帝专门派来照管我的一个使者,他以他的成熟、他的坚定、他的宽容、他的优秀一点一滴的告诉我:什么是生活、什么是爱、什么是最值得珍惜的东西。我攀着他的永远可靠永远照顾我的双手一步步跟他走进幸福当中去。他让我懂得生命中最有价值的决不是那些外在的、闪闪发光的、令人瞩目的东西,我庆幸缘分把他带给了我而不是别人。

  我发誓尽我一切的可能紧紧留住他,决不放弃他。

  也许还有一个人对我的生活也很重要,他淡漠忽略生命中那种最美丽的东西,破坏和摧毁我所珍爱的宝贝,他以他的不经意和冷酷教育了我。我曾经爱他,我曾经努力,我曾经对他敞开过我的心灵,可他不在乎,他不需要……我也感谢他,他让我有过一段痛苦而深刻的日子,让我第一次知道爱一个人而又得不到他,那是怎样的一种滋味……那是一些沉重而倍受折磨的日子。我感谢他,他让我知道了应该珍惜什么,应该舍弃什么……

 
在那遥远的地方…… [笔记三]


  当今世界爱情的危机,不是一个道德问题,而是一个缺乏爱的能力的问题,丧失爱的能力就是失去自我存在的意义。人们对自己,对他人的爱实际是对人生的热爱的表现形式,由对自己生命的至爱扩展到对他人生命的爱,也许正是这种爱的感情成为人类存在的秘密所在。(摘自《读书》)


  最终实现的真正的爱情(劳伦斯)


  英俊而自私自利的少男
  望着美丽而自私自利的少女
  一阵震颤

  自私自利的美丽少女
  回望着自私自利的英俊少男
  一阵震颤

  他在一阵震颤中感到:
  她的自私自利甚至象我一样强烈。
  我必须弄清我能否把它突破,
  使她对我发生兴趣。

  她在一阵震颤中感到:
  他的自私自利甚至比我更强!
  多么有趣,比我更强!
  我必须弄清我能否并吞这位自私自利的大力士。

  于是他俩简单地互相爱慕
  最终
  两人都被刮成痉挛的破船,
  因为在自私自利方面他俩不相上下,般配无比。

 
  愿 望(劳伦斯)


  唉,在昔日,对于罕见的美人,
  我感觉到一种愿望:
  来吧,更近一些;接触在一起!
  生理上的接近,肉体靠近肉体--
 
  少说些话,哦,少说些话,
  然后,离开我,让我独居。
  保持你的孤独,也尊重我的孤独。
  我过去常常这么说,但现在我不再多说,
  总是归于失败。
  她们总是强调爱情
  不停地谈论爱情
  不停地卿卿我我,唠叨着彼此在对方心中的位置。

  所以我现在再也没有别的愿望,
  只剩下最后一着:让我孤独,完全的孤独!

 

在那遥远的地方…… [笔记四]


  今天,一种温柔的感情主宰了我,我真想走到他面前,抚摸他年轻而疲惫的面颊,我真想对他说:你仍让我挂念,你仍左右着我的思维,我希望永远见到你。

  一年了,无论怎样说服自己,我却仍是放不下他。他对我是如此重要,以至每每想到终有一天他将离我而去,抛下这个城市,抛下这里的一切,我就会有莫名的紧张和恐慌。一千次,一万次,我想对他说:不要离开,要么,带我一起走,行吗?

  他的思维模式,他的行事风格,他的幽默和洒脱,都符合我个人的口味。他营造的氛围让我觉得离智慧更近,离愚蠢更远。他懂得我,在某些连言语都难以表达的领域里,他懂得我,我们是如此相象。

  或许只是他善于掩饰,或许只是他害怕面对自己,或许象他自己说的那样,在感情的领域他是与生俱来的发育不全?当我们初相识,当我为他而苦思冥想时,就已经模糊地预感到了这一切。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你能吗?"我的眼睛看着别处,不让他察觉快要迸溅出来的泪花。

  "如果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了,我还能做你的朋友吗?"

  "这算什么逻辑?什么叫什么都没有了?"

  他曾经郑重地给过我承诺。

  别的都无须说了,三百多个日子过去了,如今,我仍是固执地想问他一句话: 我们之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愿意让我做你的朋友吗?

 


在那遥远的地方…… 《尾声》

  奇炎:

  你是个聪明且富才华的人,这预示着你必将有超于常人的成就和作为。以往的一切已经证明了最基本的两点:智商高,才华高。具备了这两点,再拥有"力"和"机遇",一个人大抵会成功的。

  但,在这上升的轨迹里,未必会包涵有关"美"和"审美" 的素质。

  在我的观察里,在今天之前,你一直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与哲(诗)人的混合体(指思想方法和世界观)。

  在此之前,你并不是一个知识分子(尽管你有很高的学历),甚至在心理和感情上也并不趋近于他们。当你还不了解知识分子时,你瞧不起他们,你认为一切"技能"都不能与思想的力度和权力的锋刃相触碰,他们不在同一个量级上。从这一点上看,你崇尚于暴力并具有不可抑制的征服欲。你一直以为,征服了一切就意味着拥有了一切(所以说,你是一个地道的农民)。

  虽然,执着的理性一旦遭遇了政治的暴力,殉难会是唯一的下场,但,这种执着仍不失高贵,会让人深思。

  科学的理性与美的特质,犹如日月星辰般恒久地存在,在没有人类、没有生命的时候它们就存在,一直在那里,永远会在那里,这大概就是永恒。也就是这种永恒让我们着迷,让我们不顾一切地向他们靠近,让我们觉得在那里才会有心灵的舒展以及恬静的栖息。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知识分子内心所趋向的东西。

  你感觉到了知识所带来的那种平和而巨大的力量,这让你觉得恐慌,这让你觉得自己有一点象堂吉诃德,你感到了一点自卑。这种自卑让你愤怒,因为你一直认为自己是个骄傲的人,没有骄傲,你就没有了一切,我必须骄傲!这是你曾对我说过的话。

  你用提高声调和疾言厉色来掩饰你的恐慌和心虚,你动用权力的威慑来封住别人的嘴巴,这时候,你没有能力也不敢于同知识分子平等地交流。你要征服一切!但是,你应该知道,高压只能征服奴隶和奴才,高压也只能培养奴隶和奴才。你知道吗?在科学和理性面前,此刻的你是多么可怜!

  感谢知识!

  今天,我发觉你有了变化,你正在向我们这个阵营靠拢,我感到了你对知识的虔诚和善意。这让我觉得这一天实在是与往日不同。我很高兴。

  贯穿于生命,充实于内心,体现于智慧,真正富于力量的东西,是科学与理性的精神。

  无限地趋向它,执着而充满敬畏地追求它,在这个过程中,人类会摆脱自大与自恋,会找准自己的位置。

  力量、才华、机智、幽默只有以这样一种文化底蕴为依托,才会熠熠闪光,交相辉映(否则,会沦为浮华、卖弄和苍白,那和小聪明有多少不同呢?),这样的人才会具有持续不断的人格魅力,才会成为真正品位高尚的人。

  你见过水晶吗?

  关于对信仰的执着、对真的趋向、对美的敏感;关于对趣味的保持、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文化气息,一种愈是曲高和寡愈是自信坚定的特立独行;关于灵魂的质朴和精神的高贵,关于内心的虔诚敬畏和触摸人类智慧的能力以及孤独,关于很多很多既痛苦又快乐的思考······


  容薇

  [全文结束]
  1998年6月第一稿;2001年3月第二稿;首次贴于《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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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屋文化月刊※ 第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