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境柜台前, 玉把所有的文件都递给了关员,厚厚的一叠, 玉一直记住强的话, 保持着笑容. 可是关员的脸冷冷的, 只是看了她一眼. 就低头复核文件. 一切都凝固了. 诺大的入境厅, 空旷的楼顶上满布摄像头正不停的来回扫视, 二楼走廊边, 佩枪的警察来回巡逻, 皮鞋敲在水泥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玉开始对自己一直所期盼的香港有点害怕. 就象那年嫁给强一样,那患得患失,战战兢兢的感觉爬上了她的心头, 然后又变成汗在手心里悄悄的渗了出来.

　　玉迷迷糊糊的过了关, 强在人群里, 穿着满是英文字母的汉衣, 黝黑的皮肤看上去有些老. 玉紧张的在来往人群里搜索, 强并不象在村里那样与众不同. 而她, 此刻却显的格外显眼. 她穿着强在广州买给她的时髦衣裳, 那衣服薄薄的把她裹的喘不过气来, 那小肚子一轮轮的显了出来. 玉见到强, 开心的跑了过去. 那死命的鞋子却一点不合作, 玉差点儿就给绊倒在地上了. 鞋子也是新买的, 窄窄的头高的和个小台阶般. 玉的脚指挤在一块儿, 走的实在累, 还要不停的扭动屁股以便得到平衡. 记起强说她非常好看, 她就高兴的忍着痛.

　　外面正是黄昏, 太阳的余辉斜斜的洒在火车的玻璃上. 玉坐在火车上, 坐了几天车, 劳累的她觉得全身骨头都很疼. 但是心里却有点沾沾自喜, 此刻她真正处在这一直向往的地方了. 她挨着强的肩膀听着火车机械的嘟嘟声, 窗外的景物开始向后移动. 远处大片大片的高楼大厦坐落在绿色的群山下, 树木的叶子呈现了各个颜色, 绿绿黄黄的映在玉的眼里. 正是秋天收割的日子, 玉想起以后都不能再帮家里干活, 竟丝丝伤感起来. 不过很快她就被一个个新奇的地名吸引了.

　　车里越来越多人, 窗外的景色被乘客的身体分割了. 强说是下班时间, 很多男男女女进进出出. 玉看着周围的人, 车厢里面没有太多人说话, 大家的脸都和那关员一样,冷冷的. 玉发现有些目光有意无意的游离在她的胸前, 红色文胸在白色里面透了出来, 玉羞涩的用包挡在胸前. 强的手在她的腰和屁股上游荡, 有个小姐看他们一眼, 玉掰开强的手, 心里面有点儿难过.

　　穿过昼夜不分的地铁长廊, 浓浓的气味, 很郁闷 . 唯独那走廊两旁各式各样的广告, 让玉新奇的一直不停回头. 走廊的出口是很大的一个购物广场, 装璜的富丽堂皇. 广场低层正在开车展, 展商站在出口派发传单, 走过的人, 几乎都不落空. 玉也经过了, 展商却拧开了身子, 继续朝着其它人低头哈腰. 玉有些生气, 却装着满不在乎, 甚至不朝那些车看.

　　强让玉站在超级市场外面, 他进去买些东西. 玉拖着行李徘徊在旁边那排时装店前, 玻璃后面的女式套装还有精致的皮鞋手袋在射灯下闪的人眼花缭乱. 有些还是她在火车上见过的, 玉很是喜欢. 玉身旁走过很多休闲的女人,谈笑风生. 连她们的那些小人儿也打扮的煞是好看. 玉想为强添一个小孩儿了, 现在已经来香港了, 一切都安定了. 她望着那些美丽的衣裳, 想到将来她也会出去工作赚钱, 想着想着竟也入了神. 强买了一大包东西出来, 玉让强看那些套装, 强支吾地说不好看, 玉有点儿不高兴.

　　外面的天已经有点黑了, 玉拖着强的手站在路灯边等着过马路. 她总也习惯了往左看, 这才发现车子是在右边呼呼的开过来. 一群群归家的人, 随着汽车到站象潮水一样涌了出来, 然后又快速的散开了. 强带着她在人群里左穿右插, 四周高耸的大厦密密麻麻的压在玉的头顶. 渐渐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少了, 玉的耳朵也稍稍清静了些. 经过小竹林, 灰暗的路灯映照着一片木屋区, 淡淡的光环下, 有些飞蛾在扑火. 强说那广场叫荷里活, 这里是钻石山, 玉觉得这名很别扭和这里一点也不相称. 在小路上, 有些男女和强打招呼, 他们都很友善的和玉点头微笑, 也有些男人看的她心里发慌. 这里一切都很平和, 玉没想过香港还有这样破旧的地方, 但是在这里玉那心头上的重压压感觉却没有了.

　　她呆呆的站在一个用旧木板搭的铁皮屋前, 这就是她香港的家. 强唤了她几声才回过神来. 屋里很小, 还有一种黏黏的潮湿, 象是阴沟里面的气味, 玉突然想起家里的猪圈. 屋里面亮起了一支光管,浅浅的光照在小屋里. 房檐上挂着很多一包包的杂物. 木板上贴了很多金发裸女, 强说玉来了, 就一一给撕去了. 屋子里没有床, 就有一张双人的床垫子, 也没有柜子, 几个塑料盒子. 电视机, 桌子还有很多很多, 沿着墙边, 所有的东西满满的围了一周.

　　玉有些不自在, 她找不到空位, 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里, 只好又退了出去. 强把屋外的一个铁皮屋打开, 让她在里面先洗澡, 然后带她出去吃饭. 玉拿着强特地买给她的新毛巾和香皂转不了身, 一不小心就撞到铁皮蓬蓬响. 衣服和着没干的身子, 玉挤出那铁匣子, 热有些喘不过气来. 强取笑她, 玉觉得委屈. 玉很快就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 她开始收拾这个家, 搬出了一袋一袋的垃圾. 强憨憨的站在一边帮忙, 提醒玉别伤了身子. 房子有了起码的整洁, 也已经快到半夜了. 强跑到酒楼买了玉最喜欢吃的麻婆豆腐饭回来, 还买了白切鸡. 可是玉已经累的什么也吃不下了.

　　木屋区凹在楼房的中间. 夜里, 四周一片灯火通明. 玉仰头望向天空, 天空只有小小的一块, 并不是那么黑, 已经被地上的灯光熏得泛白. 这里的夜见不到星星, 她坐在床垫的边上, 挨着墙, 望着木窗外，很累却睡不下去. 想到明天她就要在这里开始生活了, 她真的开始害怕. 夜深了, 强带着笑意睡的很熟, 玉呼了口气, 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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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屋文化月刊※ 第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