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屋文化月刊    
 

 

 

人--无意义的文本
那么南

  引言
  石头到处都是,它们比我们永恒。
  草木每年都枯死,来年又重生。牛羊也是如此,可是它们只有一次。
  人呢?
  人会思考,可是人更应该感受。

  你为什么而生
  (一)
  这个地方叫孔丘,孔子的孔,山丘的丘。
  丘是小山。
  小山上有树,不知道是谁种的,现在都提倡种树,是因为树自己种不了自己。当时,我想,树大概还能自己种自己。
  树多了就成了林,林而森之,就是森林。
  树林里很凉快,古代更是如此。
  凉快好办事,就像现在有钱好办事一样。
  男人办男人的事,女人办女人的事。
  男人和女人在树林里办男人和女人的事。
  那个时候男人穿的衣裳很少,女人穿的就更少了。
  他们刚从河边走过来,春天的河水很浅,可以洗脚,可以沐浴。
  事实也正是如此。
  现在他们只有衣没有裳了。
  接下来就什么也没有了。
  所以老子说,无生有。
  有了,有了,就是这么来的。
  (二)
  他猛地抱住我,我一下子就懵了,心里无比慌乱,一股血液彷佛冲了上来,我的手挣扎着,可是他的力气很大,他的头顶着我的下腭,我想叫也叫不出来。
  后来呢?
  后来他看到我不再那么用力,就说,你不要出声,你的官人不是想要子嗣吗?
  官人他当时就在外面,我们已经求遍了方圆百里之内的寺庙,可是都没有用。
  这次官人履新,来到此地,听乡人说这里的菩萨很灵,就来了,想不到。。。。。。
  他拉开了菩萨后面的帐幕,我的小脚绊住了裙子,我想用力推开他,可是,不行。
  我只看到上面的屋顶,屋顶很高,好像要飞走,又好象要压下来一样。
  当时是冬天,太阳很快就落下去了。
  从高高的窗棂里射进来,他头上的戒记很亮,很苍白,冒着汗。
  后来,就生下了大公子,那是仲秋时节,官人很高兴地在庭前饮酒。
  你是谁?为什么给我讲这些?
  你看见那些门前的枯骨了吗?
  (三)
  母亲大人今天很气恼。
  从后堂出来,我向左一拐,来到假山旁边。
  水流从山上直泻下来,几尾鱼活跃在小小的潭里,这是当朝的沈学士给母亲的寿礼,是很名贵的金鱼。
  母亲年轻时含辛茹苦,供我读书,现在已是六十花甲了。
  夫人从假山后转了出来,眉头微蹙,母亲又责骂你了?
  见小眉有自责之意,我摆摆手,无非是田庄上一些俗事而已。
  远处传来孩童的嘻笑声,是女儿在荡秋千,嚷着让仆人王礼快点摇动。
  我睡着的时候,突然感觉有座大山压了下来,醒来,内室漆黑一片,我热血澎湃不已,翻身而上。冲动之际,不禁放声,似听到门外有窸簌之声,未在意。
  天明既起,见夫人有凄然之色,而仔细看去,又隐有欢喜之气。
  后一年,丫鬟小红有孕。
  再后一年,母亲大人亡。
  (四)
  漆黑的山路,我们一伙人直奔山下的寨子。
  此事经过了周密策划,万无一失。
  击掌三声,内应打开寨门。
  兄弟们如狼似虎,奔向首富。
  一时间鸡飞狗跳,门户紧闭。
  劫了无数的财宝,李大善人昏倒在自己正屋的门槛上。
  吩咐兄弟们不要留活口,把内应也杀了。
  临出村寨,突然口渴难耐,揣开一户人家,遍找水喝。看见门帘扇动,有一姑娘脚露出,未缠足,本来想走,突然进去,抱住她,挺身就上。
  五十年后,讨饭到此地,街上看到一人,相貌和我年轻时很象,没来得及仔细看,被他儿子叫进去吃饭了,儿子很丑。
  (五)
  这是组织决定的,你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我望着外面呼呼的风,风里还有沙子,我没有意见。
  窑洞里很干燥,老乡送来了红枣,大大的喜字贴在了门口。
  第二天他就牺牲了。
  我很伤心,不是为他,是为我自己。
  我难过得吃不下饭,过了几天,还是吃不下。
  卫生员说我怀孕了,我偷偷告诉她,我想打胎。
  可是这种药很紧缺,我不敢尝试老乡的土法子。可是他的同志们很高兴,让我不要再去慰问打快板了。
  他的哭声很嘹亮,很奇怪的是,这时我想起了故乡的母亲教我弹琵琶。
  (六)
  医院的墙壁都是白色的吗?
  我坐在绿色的椅子上,等着叫到我。看来,和我一样的人还不少。绿色的漆掉的差不多了,我用手一抠,掉了一点下来。
  不顾后面那个女的的鄙夷的目光,你有什么好高高在上的,来这里干什么。
  我很沮丧地走了出来。
  他总是很独断,以前很多次都没有事,可是这次不行了。这几个月他不在。
  跟谁说呢?同学?不行,同事?更不行。朋友?他们都不在这里。
  我很疼,肚子就像被淘空了一样,血流了一地,马桶在呼呼地响着。
  后来我改变了主意,我把她放在了旅行包里,下面垫了些餐巾纸。
  我看到一个贼眉鼠目的干瘦中年人把兜拿走了。
  我放心地踏上了火车。
  (七)
  我焦急地等在外面,汗都出来了。门关得很紧,我想听,可什么都听不到。
  可是,出乎我的意料,刚生下来的孩子就像一个老头子或者老太婆一样,头发稀疏,眼睛闭着,脸上皱纹无数。
  脚上还挂着一个牌子,一长溜孩子排在那里。
  我担心,如果一转身,说不定就不知道哪个是哪个了。
  年轻的女人们如同刚刚凋谢的花朵,躺在病床上,结出了各自的果实。
  而他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据说,现在人的名字,重复的也很多。比如国家足球队
  (七)
  几千年了,我们终于成为了一代产品,从这里下线。我们的防伪标志就是我们的一张卡。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就被路边的吞钱机给吞了进去。

  你为什么而死
  (一)
  天色黑了下来,就象谁的脑子,突然歪向一边。
  他躺在床上。整个人陷在被子里。
  有很多人在旁边。有的坐着,有的在喝水,有的低着头。
  床很大,枯黑的颜色,边上很光滑,被岁月打磨着。
  他已经到了人生的尽头,他的胡子很白,可是数目不多,稀疏地挂在下巴,那里有很多皱纹。
  这时,你唯一能听到的,就是他的喘气的声音,因为别人都屏神静气。
  那是他的子女们,小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却自然地感受到一种气氛,这和他们平常玩耍时是不一样地,所以他们都很听话地偎依在妈妈或者就近的姑姑身旁。
  有些在外地的亲友,在这之前,得到了消息,心里很焦急,而又忐忑不安,赶在灰暗的路上,一边想着,人毕竟要老了,可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来到了眼前,一边,看着悠悠的白云,或者是倒退的树木。
  也许,他会骑在一只驴子身上,泛着黄土,驴子不断地扬起脖子,鞭子不停地催促着。
  他也曾经这样赶回来过吗?
  如今却是他自己等在这里。
  油里的灯点燃着,忽悠的火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吹灭。
  他的喘气急促了起来,人们在麻木中被惊醒,簇拥到床前。被子上下微微地浮动着,起来,落下,起来,落下,青色的碎花象被抛进了水里。
  一道道波纹扩散开来,到了岸边。过了一会儿,水面上什么也没有了。很平静的河水,很平静的人生。
  他合上了眼睛,仿佛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天色彻底黑下来了。远处传来了狗叫的声音。
  (二)
  他今天要去相亲。
  陪客们都喝醉了。
  那个姑娘很安静。
  他们步行回来。
  他的头巾是白色的,他很喜欢白色。
  那人家的姑娘很俊俏,两条辫子很长,油光光的。脸色很白,很大方,走来走去的,端茶上菜,还很放肆地大量他。
  她的父亲和他的随同的叔伯聊着,聊得开怀,就开始喝酒。
  酒是浓烈的高梁酒,他猜拳很在行。想到以前的教训,他并没有大声吆喝,也没有使出全力。三叔对他点了点头,当然,别人看不到。
  可不喝却是办不到的。
  他也喝了很多,喝了很多之后,他感觉那个姑娘更漂亮了,他忍不住了。他趁姑娘上菜的时候,轻轻地摸了她一下。
  这样,他的脸就更红了。
  还好,姑娘没什么反应。他又有点泄气。
  这可不象一个本分的庄稼汉。
  还好他和她早就认识了,按照乡人的话,就是早就勾搭上了。
  她的果子做的很香。豆子晒干之后,他就到集上去卖自己夏天编好的竹篮。
  两个人的摊头紧挨着。
  她告诉他,这天不要喝太多。
  她还给他说,她爹的一些脾气和不爱听、不爱看的一些事。
  这样的结果自然是很完美的。
  出来的时候,是下弦月,弯弯的。月亮走进了云层里。
  快乐的汉子走在回家的路上。
  步子有些踉跄,白头巾就跟着晃来晃去。
  "爹,前头有狼。"
  "打"
  这地方最近闹狼,狼头是白的。
  (三)
  这个屋子好大啊。
  地上有个东西在爬,它比我可小多了。嘟嘟嘟嘟的,挺着一个大肚子,满地乱跑。
  呀?这里还有一大串。
  有一个爬到我手上来了。
  笃笃笃笃,它从我的那个小一点的手上爬着,我抬起小拇指,这个黑黑的小东西好像很害怕,拼命地往上蹬,挂在小指头前面的硬硬的地方。
  真好玩,我使劲晃着我的手。
  突然,我的身子扒了下去。没有蚂蚁的那个手顿时红了一块地方。真疼。
  地上的土弄了我一脸,我拿起手把鼻子上的土抹去,可是,眼睛又疼了起来。
  我把双手拼命地拍着地上的蚂蚁。它们变成了一个个小黑点,地上流出一道长长的黑的东西。
  它们四散溜走,藏到洞里去了。
  我蹒蹒跚跚地站起来,扶着桌子。
  啪的一声,地上一下子多了很多碎片。
  白白的,还有水,流着。
  正好流进了一个小洞,出来很多蚂蚁。
  被淹在水里。
  可是在水边上,有很多蚂蚁,不跑。
  好像很高兴地聚集了很多蚂蚁。
  我的手掉进了水里,粘粘糊糊的。
  嘴里的味道很好吃。
  甜甜的,酸酸的。
  我够不到桌子,桌子上还有没有碎片呢?
  院子里有个窗台。
  窗台上有个瓶子。
  我使劲够,够不到。
  我恼怒地拍着。
  瓶子掉下来了。
  瓶子里的水也流出来了。
  瓶子上面画着两根骨头。
  (四)
  我今天到市区办事。
  市区就是市区,人很多,商店也多。
  一句话,很繁华。
  车上挤满了人。
  扶手很热,虽然开了空调,滑滑的。
  刹车的时候,因为我没有防备,身体往后一探,碰上了一个姑娘。
  遭了一个白眼。
  我夹紧自己的黑色布包。
  下面实在太拥挤了。我到了上层。
  晃晃荡荡的。
  我夹紧自己的包,里面是孩子们的奖金。
  二楼空旷多了,我不懂,为什么下面那么多人。
  楼上挂了很多的衣服。
  光怪陆离的广告。
  电线那么多,好像要交缠在一起。
  突然停车了,这次我有了防备,身体只是稍微晃动了一下。
  红绿灯不断地切换。
  还是当初的选择对,没有在这样的地方工作。
  我解开衣服,透透气。
  我把钢笔掏出来。黑色的钢笔。英雄牌的。
  衬衫上有些墨水。
  错过了一站。
  我把文件递给刘总。
  小王放慢了车速。
  我放心地往背后一靠。
  耳朵右边传来了莫里亚的轻音乐。
  去清平路。
  今天晚上看来是要吃粤菜了。
  我望着自己的身材,好像又胖了不少。
  快下班的时候了。比较拥挤。
  小王开始讲荤段子。
  小王跳下车。
  闭目养神。
  嗯?车好像想了一下。
  咔叭一声,很清脆。
  我掏出我的钢笔,英雄牌的,完好无缺。
  哦,刚才是出车祸了。
  怪不得那么堵。
  (五)
  我曾经很爱过她。
  当爱的时候,一切都是美的。
  她很娇小。眼睛明亮。
  在鼓浪屿下午的阳光中,无比慵懒。
  她想拒绝我。
  这里的树木很多,这个季节的游人很少,我很熟悉这个地方。
  所以,我就不必再往下说了。
  再加一句,她还爱我。
  我仔细地擦着枪。
  碉堡里实在太闷热了。
  对面的岛上写着欢度国庆三十九周年,红红的字。这是最后一年了。
  她说,这是我的儿子。
  那个男人忠厚老实的样子。
  我没有吃她给我的草莓,虽然是从地里新摘上来的。
  这是你讲给我的故事吗?
  乐手们向着座位上的听众鞠躬,拿着大提琴。
  她后来疯了。她是谁?我不知道。
  那里有座山,山上有个靶场。
  靶场夜里从来不开放。
  可是,那天,我听到了枪响。
  很干脆的声音。
  (六)
  这是我看来的一个故事。
  有个人想死,说要死在南门。
  很多人去看热闹,所以那个人就改了主意。
  准备死在北门,可是还是有很多人看热闹。
  他就再次改了主意,很多人跟着他到了东门。
  如果换了我,我就不死了。
  所以人们看到他还是没死,就死了心,散去了。觉得这个人不过是在哗众取宠。
  所以他到了西门,一个人也没有,他就安静地死了。
  故事很有趣,剽窃来放在这里。
  (七)
  你看不懂不要紧。有些事情不是需要你看懂的,也不是需要你去想什么逻辑和道理出来的,就像死一样,死了就是死了。
  至于别的,那就是别的问题了。

  你为什么而活
  (一)单纯的正面
  井水很深。
  为了便于你理解,就像午夜凶铃里面的那口。
  一个鬼爬了出来,虽然很好看,可是并没有人喜欢看。
  言归正传,说到这个姑娘。
  她提好了水,拎着桶回家。
  摇摇摆摆。
  女人就在摇摇摆摆中打水,拎水,喝水。
  女人嫁了人,同样的摇摇摆摆的去打水。
  女人并没有太多的姿色,女人的发髻盘的高高的。
  过了几年,女人生了个女孩。
  女孩一开始在她的怀里,后来就在地上跑。
  女孩喜欢扒在井台上,往下看。
  古深的井,仿佛变成了一条通道。
  女孩的眼珠象井一样黑。
  女孩跟在娘的后面,给娘捶背。
  女孩也学会了打水。
  辘轳上的绳子哗啦啦地坠了下去,水桶随着咚的一声,悠长而悦耳。
  从井底传上来,当声音消失的时候,就摇起辘轳。
  井水很深。
  为了便于你理解,就像午夜凶铃里的那口。
  一个鬼爬了出来,虽然很好看,可是并没有人喜欢看。
  言归正传,说到这个姑娘……她提好了水,拎着桶回家,摇摇摆摆,女人就在摇摇摆摆中打水,拎水,喝水。女人嫁了人……
  (二)复杂的反面
  在烈火之中,可以永生吗?
  不能。
  呼啸的子弹就像密集的鸟群,唧唧地叫着。碰上谁谁就很倒霉地倒下去。
  他伏在壕沟里,抬不起头,枪口朝下。
  很久没有人冲上这里了。
  他在碉堡里安然入睡,枕头里有很多的土。
  草都黄了,远处在着着火。
  不时,还有零星的炮声,就像他童年听到的鼓。
  大街上的行走艺人,当时这种人还很多,脱了自己的衣服,一个人击鼓,另外一个耍大刀,刀把上的红绸子猎猎作响。
  他把准星校准,伸出去,紧张地盯着对面。
  对面可能什么也没有,风不吹,草不动,可是,也许会在突然的时刻,就会出现一个枪口,让你的血一下子就冷了下去。
  周围的尸体发着腐朽的气味,还好夏天已经过去了大半。
  谁也无法体会那些子弹穿过大脑的感觉。
  几十年了,战争结束了。
  他还是在那里,保卫着什么。
  致敬。
  最后的结语
  我们无法确认自己。

 

   
  20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