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夏散记
浪猴
实际上这段生活的压力挺重,稿子也没得多写,虽上面不打电话来,终觉心里有块悬石。可不管如何强打精神,到底还是心情蔫厌,懒得出门去。
记谁说过:夏天宜于睡觉。
但一想起浑身汗渍地窝在床上,老婆又那般肥腻,便不肯了;于是开了空调,赤身滚在客厅的席上,凉是凉爽,却又逗出那性欲来,一来二去,觉没睡成,倒耗去许多精气。
算了吧,独独地穿了大裤衩,摇了蒲扇,拖了双硬底拖鞋,趿拉趿拉到门口法国梧桐树下看几个退了休的老者下棋。这几位长者的棋真有让我指挥的冲动,"观棋不语真君子",不好开腔了,摇摇蒲扇走开。上了河堤,拣一荫处坐了,静默一忽儿,一股清凉心底泌出。
"老于头的瓜熟了。"拴柱吸拉着鼻涕过来说。
摇着摇着蒲扇,看着看着野鸟的飞,竟不自觉堕入到往事里去了。
"弄几个吃去。"那时,我是孩子头儿,一声令下,庆蛋儿、孬货都说:"中!"
瓜田在寨子东头的二坡沿儿,十几亩大,东临柳子河西边是高垄,南北两头大深沟。老于头的看瓜庵两棚楼儿,不偏不依就扎在瓜田中间,甭看老于头头发花白了,眼却溜得很,你还没跟前儿站呢他就一捅烟袋杆直叫:"你是弄啥哩?!"
想偷他的瓜,难!--于是先分工:拴柱做诱子,引开老于头;庆蛋儿、孬货和我趁机下手偷。其实那是一片生产队的瓜田,老于头是光杆儿,心又实藤,没家小儿的主私心就淡些。一到瓜季下来了,老是他的看瓜哩,--不到分瓜的时候,馋死,也不摘一个给你尝。
钻进柳子河的苇棵柳棵里,摸摸索索爬到瓜田边,身子陷进草坑儿里,大气不敢出,小心翻眼看过去:老于头正往庵边的水井里卸水罐呢。就用指头捅捅拴柱。拴柱溜着地边猫腰跑到田北头了,故意一闪一闪地透出身影来。便见老于头叱喝着往瓜田北跑去。一跃出来,刷刷刷,管它瓜大瓜小、生哩熟哩,摘几个抱着遁进苇丛深处了。
结果是吃的没有扔的多,一人掏一个瓜皮帽儿,往头上一扣,下河凫水去了。
大日头就在柳棵苇棵里晃晃地移向西。
一玩就是一大晌儿,才凉快呢。
天落黑儿了。
便顶张破苇席到寨门口去,早有七个八个小伙伴在那儿躺着瞎喷"哪座山后是美国"呢,展展席坐了,他们就一个个地拥过来,十几只脚往一块儿一兑,便玩起"砸钉子"--"砸砸砸钉子,砸出一脚火星子。砸着谁?砸着你、砸着我?砸着她的老婆脚。"老婆脚就蜷回去。最后剩着谁的脚了,谁就美得笑半天--人家胜了么。干了盘儿又一盘儿,累了,瞌睡了,便各回各的席躺下,一霎霎凉风吹过来,星星就在眼帘上晃呢。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睡着了。猛地一下子醒来,看看身边早没人了,空静的寨门口能听见柳子河的流动声,淡泊的月亮已沉进西边的薄云里了,一摸头发尽露水哩。顶着破席回家轱碌到娘身边,一木楞到明。
--哪觉得象如今这般热呢?
马路上热、河堤上热、树荫下也热,躲进空调房里直觉燥燥得蹩气呢。于是真想一古脑全扔下,回老家做一辈子种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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