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你经历过暗夜么?
  我点头。
  那么,你看到过夜叉么?
  啊?!


  〈一〉

  要是时间倒退一千年,我觉得我应该是鬼魂或者妖魅。

  原因是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夜猫子,尤其午夜过后,我竟睡意全无。每每煮一杯浓烈的蓝山咖啡坐在电脑旁,看那些或忧郁或煽情的文字。咖啡袅袅的香气充斥在屏幕前,经常会让我产生一些幻觉。固态的瞬间中,我甚至会怀疑那些飘渺的文字并不是来自于另一台PC后那些个寂寞的灵魂,我更愿意把这些近似于符咒的东西想象成阴阳之间一场空洞的纠葛。

  我为这种离奇的想法激动不已。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是有些妖气的,比如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午夜,我常会听到些异样的声音。我把这些归结为,第六感发达。

  朋友说,我要是出生在印第安,起码也能成为个了不起的通灵顾问。

  而我还是这样平凡,既没有成为通灵顾问,也没有遇见冥冥中那些异灵之物。生活在这个拥挤又物质沸腾的城市,像那些所有来自外地的女孩一样,爬行在城市的缝隙中,为了生活而奔波地疲惫不堪。

  杨铭说我身上有种艺术家的颓废气质,这样的人正适合搞广告策划或者弄个行为艺术什么的。我白了他一眼,嗤之以鼻的哼到,“你丫还是少和我扯这个,最实在的是多给我发点薪水才对。”他常被我驳的直瞪眼睛。

  杨铭在这座城市经营着一家小小的广告公司。而我就供职于他的手下。公司生意冷清,从老板到员工,总共才4个人。很多时候,为了招揽生意,我不得不亲自提着颜料桶,顶着晌午的太阳站在当街,给厂家画那些价格便宜的招贴画。炙热的阳光烤在我的背上,经常会让我有一种到了撒哈拉沙漠的错觉。好象记得在网上曾看到过这样一句话:我每思念你一次,天上就会飘落一颗沙,慢慢便有了撒哈拉...当时我还被这话感动了好几天,现在站在阳光地里,我才真想说一句:全TM废话,连基本的生活都维持不了,还什么撒哈拉?屁!

  有时,我也会去画廊兜售我的画。当那些涂着水彩的纸片换成钱的时候,我会用它们支付我的上网费。几年前,我还曾洋洋得意自己的画中并没有掺杂铜臭的味道。而在物质生活蒸蒸日上的今天,我却不得不将这些曾被我喻为“灵魂”的东西拿到街面上换成钞票。我自嘲的对朋友说,这也是适应市场经济吧,商业沸腾就能让更多人通过我的作品知道我啊,说不定哪天我还能以此成名呢。

  于是我就这样一次次出卖了“灵魂”

  五月的夜风中有让人痴迷的清凉味道。喧嚣的街道开始转入沉睡。我懒散地坐在电脑前,烟灰缸里寂寞的躺着几具我刚刚拈灭的尸体,空洞的一如我疲惫的灵魂。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香水味道。

  我喜欢CD香水给我带来的幻想与飞扬。这应该是典型的自恋倾向吧。

  ICQ里花狸对我说,小女孩,你为什么仍是这样颓废与迷离呢?是否应该尝试着发生一场不平常的恋情...这样对你会有些好处...

  她是我一直以来寂寞的倾诉对象,好象是某家杂志社的编辑,一个可爱的姐姐。我对她的印象仅此而已。

  我微笑着告诉她,也许我在等待一场真正的经历...或者解脱...或者坠落...我一边与她愉快地交谈,一边回头望向镜中醺然的面孔。如花的面庞,在生活的挣扎中显得苍白。甚至听得见裸露在外的肌肤发出的寂寞断裂的声音。

  我想世界上有些人是为了爱情而生,而我却是为了等待。无尽期的在情感的泅渡中浮沉。很多个夜晚,我会看见自己在夜雾弥漫的荒原上不断奔跑,混乱的心态带来快意,却不清楚身后追逐我的力量和我要奔向的方向。大片苍白的云层在头顶迅速滑过,风极凛冽地回旋...不远地方的水洼中生长着一株艳丽而诡异的植物,盛开着迷离的花朵,却散发着魅人的香气,我感受着它,并试图去触摸。我是那样贪婪需索着它的妖娆,以至于陷入沼泽却不能自拔。它尖利的刺扎进我的皮肤,于是一些暗蓝的液体渗透出来。我不断的痉挛,在暗流涌向我之前,轻轻闭上了眼睛。它仍盛开在那里善良而无辜的望着我。我依然在呼吸,我的神经依然在颤抖。巨大的漩涡旋转着将我吞噬,扭曲.复原.扭曲.复原...最后一切如初,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

  我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黑暗中将沾着潮湿汗水的头轻轻埋在干净的棉被中,无声的哭泣。

  周末的时候和杨铭去看画展。那是他朋友办的。

  展厅设置在一家叫“No fear”的酒吧。里面气氛妖异,风格柔美而精致。却到处是拿着酒杯,衣着得体又彬彬有礼的人们。我躲在角落里,看他们做出高贵而礼貌的姿态,脸上的笑容已由麻木变得僵硬,最后成了坚硬的外壳,血肉模糊的粘连在他们的皮肤上。

  杨铭走过来伏在我耳边悄悄的说,“过去和那个胖子打个招呼,他可是大客户啊。”

  我顺着杨铭的目光望过去,随后闯入视线的是一张丑陋的面孔,一身鲜亮的打扮,手上带了块硕大无比的金表,倒像个爆发户。他脸上的肉像堆积了几块不同规则的年糕。天!年糕竟在冲我微笑。

  我瞪了杨铭一眼,“我又不是你秘书,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想把好不容易吞进的食物倒出来。”说着起身离开座位。

  我百无聊赖的看着墙上那些画。几十张画几乎都是以灰蓝为基调,张狂凌乱的布局不乏细腻之处,似在无声的呐喊着画家内心的寂寞。我暗暗惊叹画家锐利而独到的观察力。可惜,来这里参观画展的人们倒更像是在参加一场上流社会的舞会,却冷落了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借着昏暗的淡黄灯光我顺着狭窄的走廊欣赏着一幅幅作品。快到尽头的时候,我停留在一幅画的前面。它被挂在所有参展作品的最末,对面直对着的是酒吧的洗手间。它孤零零的悬挂在橡木制的粗糙的墙壁上,深蓝色暗夜的天空大片乌云在翻滚,一片幽深的血红色的沼泽静静的横垣在那里,散发着诡异的光芒,一株妖艳的植物奋力地摇曳着身躯生长在水洼中,张狂的开出纯洁的白色花朵。不远处似有点点火光在跳动...

  我安静的面对着这幅画,然后开始悸动。它让我想起了那个一直困扰着我的梦境。这一刻我变得恍惚,不真实的感觉。

  画的下方用钢笔签了两个字:夜叉??

  我迷惑于作者想要表达的意思。夜叉?

  “你经历过暗夜么?”

  骤然响起的声音让我战栗了一下。一个女孩走过来。很瘦的样子,眼睛漆黑,神情冷淡而萎靡,海藻般的长发寂寞的散乱在肩上,穿一条红色丝绸的吊带长裙,却没有穿鞋。

  没有穿鞋?我仔细看了看,的确,她没有穿鞋。她的脚站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裸露的双足,柔和的灯光让凝脂的皮肤反射出圣洁的光辉。这样的和谐,有一刻我甚至觉得她的确是不应该穿鞋的。

  我突然发觉自己在一直盯着人家的脚看。我收回了尴尬的视线,想起她刚刚的问题,于是点了点头。

  “那么,你看到过夜叉么?”

  “啊?!”

  她微笑着望着我。不知是走廊灯光实在昏暗,还是我因为熬夜太久产生了幻觉,总之我在她身上看到了荧荧闪烁的暗绿色的光泽。她的笑容突然变得诡秘起来,苍白而瘦削的脸如罂粟般迷离,越发像我脚下那些冰冷的大理石。

  我惊惧地打了个寒战,一股凉气从脚底散发出来,并迅速在全身蔓延开来。我感觉到血管在急速的暴胀然后收缩。

  她仍幽幽的笑着,突然伸出手来抚摩我的脸。她的手就这样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冰冷地如同一条蛇滑过我的皮肤。有一股青草的香气。

  “你喜欢这幅画是么?”

  我点点头,“是的,她让我想到了我的梦。”

  她似乎开心起来,脸上有少女般的羞涩,“可是他们并看不明白呢”,她指了指不远处那群端着酒杯应酬于交际的人们。嘴角闪过一丝嘲弄的味道,一缕发丝划落下来,挡住她的眼睛,她优雅地轻抚了一下,仍微笑看着我“很开心你能喜欢这些画,它们是送给那些真正的夜叉的,”她停顿了一下,“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好吗?”

  我诧异却又着魔般点了点头。

  无声无息的顺着走廊走掉了。酷似于海藻的长发张扬的在腰间摆动着。她没有穿鞋。她的脚真是好看。


  〈二〉

  一觉醒来,我立刻头痛无比。我看着搭在椅子上的满是污秽的衣服,于是想起昨夜我似乎喝多了。昏暗的灯光下,杨铭的脸因酒精而胀得通红,他高声骂生活,骂事业,骂伪艺术...四周是一群同样被酒精麻痹的高级动物在附和着。我讪笑着躲在角落里喝酒。最后摇摇晃晃回家。中间我挡开了男人甲过来搂我的手,推开了男人乙企图靠近我的身体,拒绝了男人丙希望送我回家的暧昧要求,然后在酒吧门口跳上了最后一班由男人丁开的巴士。

  我并不认识这四个男人,所以只能用甲乙丙丁来代替他们的名字。他们就像马路上任意一个从我身边经过的人一样,没有给我留下任何的印象,以至于当我去卫生间刷牙的时候就完全忘记了他们。

  我安静的躺在浴缸里,对面墙壁上的镜子被弥散开来的水气罩得白茫茫的。这是我最愉快的一刻,通常会放一张喜欢CD,当BACKSTREET BOYS嘶哑而赋有磁性的嗓音在卫生间里四处回旋的时候,我甚至能感觉到声音撞击在墙上并重新反弹回来,最后湮没在水蒸气中的情景,并以此为乐趣。可是今天不同,我的头仍然疼的要命,伴随而来的是胃部一阵阵的痉挛。或许是饿的,昨天我一直在喝酒,而没吃任何东西。

  我给杨铭打了电话,告假今天不舒服需要休息一天。那边是他夸张的惊叫声,“你没什么事吧,一定是昨天喝的太多了,你看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我哼哈地应付着他虚伪的关照。然后将身体抛进柔软的床垫上。

  我是被电话的铃声吵醒的。四周空荡荡的,我躺在枕头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渐渐的我听见自己喘息声和床头坚持不懈响个不停的电话。我意识到我醒来就是为了接电话的,于是我拿起听筒。

  “请问你是xxx么?”

  “是的,有什么事情吗?”

  ……

  挂上电话后我仍毫无表情的躺在那里,盯着头顶的那盏吊灯。我猜想它是否会在某一天早上或夜里突然砸下来。我想得头都痛了,然后慢慢爬起来,我看见自己的衣服,雪纺的黑色长裤一丝不苟地叠好放在椅子上,内衣压在它上面,黑色蕾丝花边的吊带背心扔在床尾,满是污秽的外衣撑在椅子背上。

  我按照顺序一件一件穿上它们。然后锁上门离开,留下椅背上沾满呕吐物污秽的外衣。

  我找到那家的厅的时候已经华灯初放了。街上到处是来去匆匆穿着超短裙,软羊皮靴,化着金属妆的年轻女孩。

  我点燃一根烟,嚼着口香糖走进的厅。拥挤的舞池中到处是张牙舞爪的男男女女,近似癫狂的摇头摆尾。我坐在吧台边高角椅上,要了一瓶啤酒。忽然想起现在的厅里放的音乐是韩国手指女孩李贞贤最新专集里的Cutro-Mvessage。

  舞池里是一片口哨声,我向那边望过去。灯光闪烁的前台一个穿红色丝绸吊带长裙的女孩在疯狂的摇摆着,散乱的长发因为剧烈的扭动张狂的挥舞着,CUTO中滑动的身子如同一条蛇。我注意到她的脚,她没有穿鞋,双足裸露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脚指甲被染成鲜红色,和她的裙子一样张扬的颜色,在晦涩的的厅中妖艳的如同夜叉。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喜欢穿鞋,但是她的脚真好看,似乎天生就应该裸露在外面的。

  周围仍然热气腾腾,在我喝下第三瓶酒的时候一只手从后面环过来,冰冷的像条蛇,有青草的味道。她说,“为什么不去跳舞呢?”

  我熟稔地燃起一根烟,“你抽吗?”

  我和她就面对面抽起烟来。“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的?”

  她笑起来,“只要稍稍打听一下就可以知道呀。”她脸上有得意的神色,又补充了一句“这并不难办到。”

  其间我们又喝了3瓶啤酒和一瓶红酒。她仰起醺然的脸靠在我的肩膀上,玫红的嘴唇上刁着一根烟,一缕长发垂在我裸露在外的手臂上,痒痒的。

  “你叫什么?”我慵懒的问。

  “Angel……”

  当我们走出的厅的时候,清冷的夜是我们寂寞的衣裳。我在一处肮脏的墙角呕吐起来,她那时就站在的厅的门口看着我。她仍然没有穿鞋,像从天堂逃下来刚刚匆忙收拢翅膀的天使,Angel……

  浴室墙壁上的那面镜子如往常一样被弥散开来的水气罩得白茫茫的。我躺在浴缸里看着自己裸露的身体,并轻轻抚摩它,柔软的如同丝绸一样的皮肤在水中像水草一样摇摆着,饱满的双乳,平坦的小腹,还有赤裸的双脚。十个脚指头孤单的搭在浴缸上,指甲上有残缺的颜色,暗红色的,狰狞着丑陋的面孔。我一点也不喜欢我的脚。这肮脏的东西。我诅咒着。

  当我走出浴室的时候,Angel正坐在窗台上抽烟。房间没有开灯,窗户被全部打开,清凉的夜风猛烈地席卷进来,落地的亚麻窗帘被风吹起了很高。她眼神空洞的望着楼下的灯火,手里那支烟已经攒了长长的烟蒂。她赤裸的双足伸到窗外,高空夜风吹着她的长发。

  她安静的坐在那里,如同一幅油画。我靠在浴室门边欣赏这幅油画。

  “你看楼下的那些霓虹,像烟火一样漂亮呢”她的声音变得悠远。她开始抬起手轻轻抚摩自己洁白而修长的手指,“你看,这是一双多么优秀的画家的手,但现在用来描绘的却是我这张没有灵魂的面孔……”

  她回过头来,无助的望着我,眼泪就这样没有任何声音的顺着脸颊流下来。我走过去抱住她,并亲吻她的头发“一切都会好的,Angel,相信我……”

  她在我的怀里抽动起来,“他们说夜叉是吃人的东西,你相信么?”

  我愣了片刻,抬起她的头,很迷惑的看着她,然后是她因为忍不住笑容而扭曲变形的脸罂粟般在我手中盛开。我像被刺扎伤了手,丢开她的脸,飞奔回床上。

  她是在抽完最后一支烟时告辞的。关上房门的瞬间,我仍听到她张狂的笑声。那时天已经快亮了,我躺在床上除了盯着头顶那盏吊灯以外,什么也做不了。我头痛欲裂,感觉有无数双手在撕扯着我的神经,一闭上眼睛就是Angel那张诡秘的笑脸,她裸露着双足走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微笑着对我说,“夜叉……”

  我无法停止这些离奇的想法,最后终于放弃了睡觉的决定,起身去书架上拿了一本词典。我找到了关于“夜叉”一词的注解。夜叉:佛经里说它是一种吃人的恶鬼,但有时又把它列为拥护佛教教义的众神之一。


  〈三〉

  我闲散的坐在写字间里,冲了一杯浓浓的蓝山咖啡以维持我脆弱而缺少睡眠的神经。桌上乱糟糟的铺着图纸和照片样本,我却没有任何工作与设计的欲望。杨铭时不时的抬起头望望我,最后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我无聊的转着手中的绘图笔,看着它绕着大拇指轻松的回到原位,莫名其妙的对杨铭说,“喂,你见过夜叉吗?”

  “什么什么??夜叉?”杨铭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我,像看个怪物。

  “算了算了。”我厌恶极了别人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我的那种表情,好象在表达一种无声的同情。我不明白为什么人的眼神总是可以流露出那么多情感来。除了厌恶与喜爱之外关于情感的定义竟有不下十几条。

  人是什么?词典中是这样解释的:由类人猿进化而成的能制造工具和使用工具进行劳动并能用语言进行思维的高等动物。由此可见,人就是直立行走的拥有智慧的高级动物。那么所谓的智慧又是什么呢?无非是一些想法,而其中有些是无伤大雅的,有些是造福于人类的,也有些是不堪的。作家用智慧骗取可观的稿费,流行歌手用智慧赢来大批追星族,商人用智慧让自己腰包里的钱越来越多,隔壁小张用智慧找了个大学生女朋友...这些看起来和我要写的东西没什么关系,但是我却用智慧想不明白我的生活和夜叉有什么关系。

  我的头又开始疼痛起来,我一直认为里面一定是有个类似于搅拌机的东西在昼夜不停的工作着。最近我的确有些神经质,我想这和我失眠有很大关系吧。于是不管杨铭瞪的喷出火来的目光,我抓起皮包就跑出写字间。我知道他不会开除我,因为我们已经合作多年,彼此非常熟悉对方一贯走的设计路子。并且最近杨铭对我有莫名的关心,这让我不得不认为他另有目的。这份工作对我来说也同样是可有可无的。如若不是一直为了坚持自己那点小小的艺术追求,我想我早就离开这里了。看来工作已经演变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所以一直在坚持。其实生活又何尝不是呢。从衣橱里那些早已过时却又昂贵的衣服到一段多年经营的却不再有感情的爱情,鸡肋问题永远都是我们生活中令人头痛的事情。

  说到这里我的头又痛的要命了。

  街上开始飘起雨来,寂寞温存的雨滴打落在我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面,一阵清冷的感觉。天色渐渐暗下去,四周到处是急于躲雨而来去匆匆的人们,冷漠的仿佛战场。汽车压轧着水花和着被碾碎的花瓣飞快的急弛而过。到处都散发着潮湿的味道。我卷起裤腿仍然悠闲的走在雨中,不留任何声音的从人群中穿过。这让我想起王家卫电影里一贯的场景:拥挤的人群,主角在其中寂寞的穿梭,然后镜头加快,背景渐渐模糊光一样游走,最后只剩下主角的身影,仍然是缓慢的移动。一种对比而写实的手法,就是我现在的写照。

  街对面是那家叫“No fear”的酒吧。我在门口燃起一跟烟然后推门进去。里面仍是灯光昏暗,气氛妖异。只是墙壁上没有了上次我看到的那些画了。我有些失望。然后安静的走到上次我坐的那个角落里。我要了一杯Vicon的烈性酒,并将它灌进胃中,听着喉咙里发出很低的“咕噜”声,于是从食道到胃部就如同被点燃的汽油,炙热的温度烘烤着我的身体。

  对面桌上传来很吵的划拳声,循声望过去,一群男人在逗酒。再转过头的时候空气中有些不同了,似乎充斥了某些暧昧的东西在里面。我仔细分辨着它的来源,终于在另一个角落看到那个暧昧目光的来源。他神色疲惫的望着我微笑,有一头漂亮的棕色卷发。我举起手中的酒杯向他示意干杯。他同样摇了摇杯子,我看到那也是Vicon。

  我摇晃着身体向洗手间走去。经过那条长长的走廊,快到尽头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向对面墙上望望,橡木制的粗糙的墙壁上光秃秃的,那张一直困扰我的画早已不知去向。

  一个男人从身后搂过来,我嗅到他身上浓烈的香水味道混杂着烟草与酒精的气息。他扳过我的身子抵在墙上,并用一只手撑着墙壁。我张扬起醺然的面庞,无邪的冲他微笑。昏暗的灯光打在他漂亮的棕色卷发上,他的眼睛异常明亮,手轻轻抚开我紧贴在冰凉皮肤上湿淋淋的头发,然后停留在我的脸上,摩挲着。我依恋着他手指的温度,醉眼迷朦的看着他。他说:“你像个妖精。”

  他的脸开始模糊起来,恍惚中我却看到了另外一张面孔,那张让我怀念的容颜轻轻的说“别怕,我永远都在你身边。”我轻笑着,却记不得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于是踮起脚去吻他的唇。潮湿而柔软的嘴唇,我纠缠着,片刻不停。

  他的声音轻轻滑进我的耳朵“baby,我们走吧”。我们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人,他揽着我的肩,我靠在他胸前依偎着穿过那条橡木制的狭长的走廊,然后重重关上酒吧厚厚的门,留下那条冰冷的大理石地面独自横桓在里面。

  当我们从电梯里走出来,我正准备从皮包里掏钥匙的时候,我发现了Angel。她蜷缩在门旁边的角落里,仍是那条鲜红的有蕾丝花边的吊带裙子,散乱的长发湿淋淋的贴在脖子上。她的头深深埋进膝盖里。猩红的脚指甲裸露在外面。她仍没有穿鞋。我似乎清醒了一些,过去拉她,“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她没有吱声,一滴冰凉而潮湿的东西跌落在我的手臂上。

  那个陌生的男人好奇的观察着事态的变化。我示意他离开,并表示今天不太方便。他却冲我伸出五个手指指了指我和蜷缩在地上的Angel。我气恼的说“你丫真TMD没劲,Shit”男人终于狼狈的逃进电梯。我开始找钥匙,开门,搀扶起Angel,手忙脚乱的煮咖啡,在浴缸里放热水,找换洗的衣服……

  浴室里潮湿的水气让她看起来有了一些血色。我抚开她海藻一样浓郁的长发露出脖子优美的曲线,帮她拉下裙子上的拉链。她光滑的皮肤樱花一样盛开着。年轻而美好的身体。却没有任何温度。

  她静静的躺在浴缸里,头靠在镶着洁白瓷砖的墙壁上,眼睛却盯着对面墙上那面镜子,空洞的没有一丝声气。忽然一缕暗红的液体摇摆着飘散到水面上,渐渐扩散开来,然后面积越来越大,颜色越来越深,直至整个浴缸都染成了鲜红的颜色。她仍躺在那里,裸露的脚搭在浴缸外面,鲜红的脚指甲张扬着有如妖魅。

  我坐在抽水马桶上面,取出一包烟,递给她一支。她没有接,我顾自的点燃吸了一大口,“发生什么事了?”

  她终于回转过头来。然后我看到她盛开在深红血水中那张妖异的笑脸。寒冷刺骨。她蠕动了一下嘴唇,平淡的说,“孩子没有了。”


  〈四〉

  我替她擦干身上的水并找出干净的衣服帮她换上。她一直沉默着,一种熟悉的逆来顺受。

  整个夜晚我们深深陷进柔软的床里。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冰冷的甚至能听得见断裂的声音。我紧紧拥抱着她。黑暗中大团大团城市的高空夜风席卷进来。她把身体蜷缩的像一个在母亲子宫里的胎儿。我抚摩她光滑的脊背。她安静的把头靠在我的胸前,无声的啜泣,一些潮湿而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脖子滴落下来。她向我讲述了她的一些事情,包括她的生活和所发生的一切。

  在此之前她的状态和我差不多是在这座城市飘着的异乡女孩。无根的浮萍。野性难驯且来路不明。沉迷在不同的圈子当中,固执的坚持手中的画笔,脸上一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表情。为了生活而疲惫地周旋,并坚信硝烟中产生灵感与艺术的真理。有过几次毫无结果的恋爱。经常沉醉在夜色下的酒吧中,直到酩酊大醉才摇摇晃晃回家。从不带男人回去。习惯了在纸醉金迷的霓虹中独来独往。

  一个深秋的傍晚,她蹲在街边的橱窗旁抽烟,一支接一支。那时她的口袋里只有二十块钱。她买了一包烟和一罐啤酒。街上到处都是衣着光鲜而彩妆浓郁的年轻女孩。她孤单的静静蜷缩在那里,眼睛却一直望着橱窗里面。那是一家小小的婚纱店。她的头靠在玻璃上面,嘴里温热的气息将橱窗染上一层白蒙蒙的雾气,然后慢慢蒸发干净。

  一件衣服突然披在她瘦削的肩膀上。她冻僵的身体轻微颤抖了一下,回过头的时候眼睛明亮。她冲他粲然一笑。他轻轻抱起她瘦小的身体。他的胳膊强劲有力。他把她放在车的副驾驶座位上,并缓缓踩动油门。他带她回家,给她煮浓郁的蓝山咖啡,并帮她放好热水。

  她静静的躺在宽敞而干净的浴室浴缸中,对面墙壁上的镜子被弥散开来的水气罩得白茫茫的。她抚摩自己在温热水中水草般摇曳的皮肤。细长的手指无声的滑过坚挺的胸部和光滑的小腹。一双漂亮的脚搭在浴缸外面。她端起那杯咖啡,当润滑的液体滑进她胃中的时候她听见浴室外响起BACKSTREET BOYS嘶哑的声音。

  她就像一只迷途的小狗被他从街边捡回来。那时她的口袋里除了半包烟以外还有不到二十元的纸币...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她发现了他放在餐桌上的咖啡和早点,还有一张他没来得及折起的晨报。她重新回到床上,在闭上眼睛的瞬间,她看到头顶的那盏吊灯。猜想它是否会向她砸来,然后渐渐睡去。

  一切在平静中迅速的开始却自然而然的进行。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却有温存而细心的一面。他帮她把家搬过来。并又在客厅里添了一部电脑,和他的手提式并排放在一起。他是一家外资企业的中方代表。工作很忙,通常是晚上电视没了节目才风尘仆仆的回来,却从不忘记给她带回一束雏菊或锦木草。小小的花朵冲她绽开笑脸。她将它们插进花瓶摆在餐桌上。夜晚他们在黑暗的房间中做爱,她感受着他的起伏,抚摩着他潮湿的后背,她的指甲深深陷进去。身体不停的颠簸让她觉得世界就要崩溃。感觉嗓子里有一团火,她就要蒸发,身体已经被彻底抽空。大团的高空夜风从敞开的窗户席卷进来。她如同一片纸被高高抛起然后缓缓落下。他允吸着她的汗水连同身上每一瓣如花盛开的皮肤。

  他们只能拼命的做爱,兽一样凶狠的冲击。空气中弥散着尖叫声和颓靡的喘息声。似乎将生命都交付出去。

  周末的时候他带她去买漂亮的而昂贵的衣服。他们手挽手去西区的酒吧。他把她介绍给每一个朋友,“这是我女朋友。”她微笑着。眼睛明亮。他轻轻贴在她耳边说“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美。我好想吻你。”他勾起她的手牵她到舞池去跳舞。引见给她那些艺术圈中的朋友。午夜回家的路上,他安静的开车,时而将她的右手放到唇边温柔的一吻。回家途中再次路过那家小小的婚纱店,他笑着说,“Angel,当那天我经过这里的时候我竟然无法再将车开走。周围是匆匆行走的人群。你却安静的蜷缩在那里,身体小小的,头发散乱的飞扬,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橱窗里看。在你回转头的瞬间我看到了比那个季节更温暖的笑容。像个来自夜里的妖精。”她笑着,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前,他抚摩着她海藻般的长发,“别怕,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黑暗中她平静的对我讲述着一切,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我能感觉得到来自于她身体的寒冷与空虚。她罂粟般迷离的面庞缓缓扭曲成一朵妖异盛开的花。黑暗中那张笑脸让人颤栗。她说,“他真的很爱我,只是他的家庭...他的父母...”她知道,他在犹豫与选择中挣扎的很累。他有高深的学历和显赫的家庭,他是属于另一个阶层的男人。而她是个身份不明的在这座城市漂浮的异乡女孩,一直过着颓废而混乱不堪的生活。酗酒,很凶的抽烟,独自穿行于城市的街头,不停的画画,没有稳定的工作,迷恋午夜的酒吧,接触那些红色或绿色的药片,肆意挥霍着身上所有的年轻。

  很多个夜晚,他们在黑暗中拼命地做爱,却一言不发。似乎已经预料到彼此即将分开,于是更加用力地蹂躏着对方的身体,片刻不停。如同一场蓄谋以久的爆发,身体最终被抽空。

  最后的日子里,她只能不停的画画,那一段时间她的灵感像喷泉一样涌出来。他仍向往常一样细心的替她准备早餐,不忘记在下班时给她买上一束雏菊或锦木草。她没有对他说她要走了。那天,她像要出门旅行一样收拾好东西,并留下一张纸条提醒他少喝一些咖啡,冰箱里有新鲜的橙汁,他的换洗衣服熨好放在卧室第二层抽屉里。内衣已经替他搭在浴室外的椅子上了。然后她锁上门,离开。

  路上,出租车路过他的公司。她让司机停下。她轻轻走下车,站在有高大法国梧桐的路边抬头仰视他在13层的办公室。阳光强烈地让人晕眩。大片的落叶飘落下来,仍然是一个深秋,一如几年前遇见他的时候。她冲着阳光微笑,重新坐进车里,报出一个地址。

  在医院的手术室中,她微微张开双腿,似乎感觉到他温存的进入与冲击。她静静望着头顶的手术灯,眼睛空洞的没有一丝眼泪。她感觉到了他的抚摩,他的手指滑过她冰冷的皮肤,甚至能听到它们发出“喀嚓,喀嚓”断裂的声音。他安慰地说,“别怕,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她停止了讲述,拉起我的手放在她的眼睛上,她说“这里,没有眼泪。”然后起身,黑暗中赤裸的身体闪烁着诡异的暗绿色光泽,柔软的发丝垂落在腰间。她无声的走到床前,突然伸出手来抚摩我的脸,冰冷的有如一条蛇滑过我的皮肤。她幽幽的笑着,“你经历过暗夜么?”

  我着魔般点了点头。

  “那么,你看到过夜叉么?”

  我惊惧地愣在那里。她张扬的扬起醺然的面庞,指着我微笑着说“夜叉...”然后走到窗旁纵身跃下。她没有穿鞋,她的脚是我在窗口看到的她身体最后的部位。高空的夜风夹杂着腥味儿扑面而来,她静静的躺在鲜红的血泊中,洁白的身体如同一株妖艳盛开的花朵。远处的天空有如一片凝固的深蓝色墨水,有大片乌云在翻滚。


  〈五〉

  我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头顶仍是那盏吊灯。我感觉脑袋要炸开,一切记忆变得清晰起来,甚至那张盛开在血泊中的洁白花朵。我飞快的穿好衣服,并跑到楼下。洁净的水泥空地上没有任何血迹,眩晕的阳光照射下来似乎可以将身体蒸发。我仍然愣在那里,并蹲下身抚摩那块水泥地。但是它干爽的如同沙漠。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好奇的蹲在我身边,细声细气地问,“阿姨,你在做什么?”“我在找夜叉...”随后赶来的女孩的母亲快速地将她从我身边带走,并用惊恐的眼神瞪着我,近乎于跑一样逃走了。

  我找到楼下看门的大爷,问他昨夜是否曾发生一起坠楼事件。他摇了摇头,“没听说。”我用手指着对面那块空地,“可是,我是亲眼看见的,一个女孩..就在那里...”他像看个怪物一样从我身边逃开。

  我重新来到那家叫“No fear”的酒吧。可是酒吧老板告诉我这里从未举行过任何画展,更没有一副叫〈夜叉〉的画。

  我不得不走进公安局。接待我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他微笑着听我讲述完一切。什么时候?在哪坠楼的?

  大概凌晨3、4点钟。在我家楼下的那片空地。

  他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说,“但是我们并没有接到任何报案,应该说根本没有发生任何坠楼事件。也许这仅仅是你的臆想,我想,你应该去医院看看心理医生。”

  整整两天,我静静躺在床上,不能说话,不能思考,甚至连呼吸也失去了。我不停的昏睡,醒来后盯着头顶那盏吊灯,然后继续昏睡。床边的电话响个不停,我像失去听力和知觉一样不为所动。她的脸在我的梦中出现,闪烁着迷离的光芒,诡秘的微笑着直至消失。她将夜叉带进我的生活,却蒸发掉,甚至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开始有不真实的感觉,我已经无法分辨出什么是真实存在的,什么是虚幻的。

  在她消失的第四天夜晚我忽然被水声吵醒。声音是从浴室传来的。我摇摇晃晃站起虚弱的身体,向浴室摸索过去。

  黑暗中,我推开浴室的门,看到她正躺浸满血水的浴缸里。空气中流淌着BACKSTREET BOYS嘶哑而赋有磁性的嗓音。对面墙壁上的镜子被弥散开来的水气罩得白茫茫的。她柔软的如同丝绸一样的皮肤在水中像水草一样摇摆着,她轻轻抚摩着光滑的胸部,平坦的小腹...赤裸的双脚搭在浴缸外,上面染着鲜红的颜色。妖艳的张扬着。

  她冲我幽幽的笑着,眼睛明亮。像个妖精。

  我说,“为什么要告诉我夜叉?”

  她收拢了笑容从浴缸中走出来,来到我身前,牵着我的手把我拉到对面墙壁的镜子前。她说,“夜叉并不是传说中的恶鬼,她们拥有如花的面庞和不羁的灵魂。而需要的仅仅是自由...”说完,她的手指滑过我的脖子,散开我一直用发夹固定盘在脑后的长发,于是海藻般浓郁的发垂落下来。她指着镜中我的脸微笑着说,“你看,夜叉...”

  镜子上的水珠已蒸发干净,里面却是两张相同的面孔,仿佛一对孪生姐妹,我们共同微笑着。她赤裸的身体终于渐渐消失,她说,“亲爱的Angel,你应该重新开始生活,忘记那个温存的男人和身体里那个曾经属于他的小小的生命吧。你是自由的...而我,仅仅是你的影子...”

  我离开了杨铭的广告公司,专心在家画画。半年后我的画展在一家叫 “No fear”的酒吧举行。那天我穿着一条红色丝绸的吊带长裙,散乱着浓郁的如同海藻的长发在来往的宾客中穿行。我没有穿鞋,双足裸露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脚指甲是鲜红的颜色,和我的裙子一样张扬的颜色,在气氛妖异,风格柔美的酒吧里穿行,诡魅迷离的如同夜叉...

  更多的人来看我的画,一些记者也来采访我。“请问Angel,听说半年前你曾因精神分裂修养了很长一段时间,是什么原因让你重新创作出这些画的?”“听说你的作品〈夜叉〉获得这次文化艺术节的金奖,你是如何想到这个主题的?”“听说你曾经与一个外资企业的中方代表同居并怀孕,这段失败的情感是否是引发你创作灵感的主要原因?”......

  我平静的看着他们,“因为我曾面对过自己的灵魂...”然后微笑着离开。

  借着昏暗的淡黄灯光我顺着狭窄的走廊欣赏着自己每一幅作品。快到尽头的时候,我停留在一幅画的前面。它在所有参展作品的最末,对面直对着的是酒吧的洗手间。孤零零的悬挂在橡木制的粗糙的墙壁上,深蓝色暗夜的天空大片乌云在翻滚,一片幽深的血红色的沼泽静静的横垣在那里,散发着诡异的光芒,一株妖艳的植物奋力地摇曳着身躯生长在水洼中,张狂的开出纯洁的白色花朵。不远处似有点点火光在跳动...

  画的下方用钢笔签了两个字:夜叉

  我安静的面对着这幅画,直到身后骤然响起一阵幽幽的笑声,“你经历过暗夜么?”一个女孩向我走过来。眼睛明亮,海藻般的长发寂寞的散乱在肩上,穿一条红色丝绸的吊带长裙。

  她微笑地望着我,并伸过手来抚摩我的脸。她的皮肤仍然是冰冷的,散发着荧荧的暗绿色光泽,一股青草的香气。

  我笑着点头,“是的。”

  “那么,你看见过夜叉么?”她继续问。

  我仍笑着,“是的,我看过...”

  她指着墙壁上那幅〈夜叉〉说,“我喜欢你的画..”然后无声无息的顺着走廊走掉了。

  我看到,我们都没有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