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屋文化月刊 |
黑白记录 风柜来的人 好的,我们看电影。 音乐就是这么一回事,你想象什么,它就是什么,音乐家通常都是自欺欺人的恶棍。不管它,再让我们略过什么出品人或导演,淡入白色字幕: 献给一切无所事事的人们。 看起来很深沉--献给一切无所事事的人们?无估计无所事事的人是不看电影的,他们忙于做爱,忙于在超级市场采购,忙于自言自语。然后,我们就听到一段"我"的旁白,从镜头一直贯穿到镜头三: 不好意思,你必须明白我要说的。 我的故事里主要是关于两个人的。我开始想,两个人都是雄性的。但这不要紧,如果你喜欢,就把他们换成女人。我曾经做过行为艺术,最令我得意的是一个叫"性别"的作品。在那个作品里,男人统统戴上了胸罩,女人统统露出了发育不全或发育良好的乳房。不过,为了后面称呼方便,我们还是把他们(她们)姑且当作雄性吧,抱歉了! 这两个人,一个叫影子甲,一个叫影子乙。这也不重要,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给他们安装不同的名字,比如狗屎甲和狗屎乙。空气是自由的,不是么? 他们一个在北京,一个在上海。这是无足要紧的,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想象,一个在长沙,一个在香港,或者一个在乌鲁木齐,一个在齐齐哈尔。有很多种可能性,只要你能发觉其中的一个是你。 他们的年纪?好吧,就假定他们都是二十五岁吧。这是一个合法的婚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他们的职业?说实话我也不大清楚,随便吧,我说得够多了。 最后,旁白的人长叹一声。 镜头一是个近景,北京(也许是别的城市)的某条大街上,一个猥琐的人。他走到一个烟摊前,买了一包简装中南海。 镜头二是中景,上海(也许是别的城市)的一栋房子的阳台上,一个穿睡衣的人,脸上盖着一份《上海一周》(如果在长沙,就换成《三湘都市报》),躺在一张藤椅上,作晒太阳的样子。其实这天的上海是阴天。 镜头三回到北京街头,影子甲走过。他身后一些人在墙上贴纸片;旁边有个卖螃蟹的老太太,傻怔怔地看着这些人贴纸片。等贴纸片的人走开,她从墙上扯上一张,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然后用一种方言口音读出。 笑的极媚 五色的游蛇 华丽是乐章 螃蟹在盆子里骚动,老太太滑稽的诗歌朗诵一直承接到镜头四。 镜头四是个骗局,我想,或者就是看电影的人都是傻瓜。上海阳台上的影子乙和北京街头行走的影子甲打起了招呼。这可能吗?当然可能。摇摇晃晃的镜头,两边转换,时而正对影子乙,时而正对影子甲。两个人吧嗒着嘴巴,好象彼此近在咫尺。当然,影子甲是画外音(下面也是如此,只要是影子甲和影子乙的对话,总有一方是画外音)。 影子乙:好!有些日子没说话了吧,我忘了你名字了。 影子甲:不要紧,我还记得你的。今天天气真好!(惊叹的样子,抬头望天,其实北京这天有风,风里有沙。) 影子乙:你这段忙什么? 影子甲:我在拍记录片。 影子乙:听起来很好玩…… 影子甲:是。没事过来当群众演员。 影子乙:好的好的…… 后来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影子甲开始闷声不响,而影子乙心情愉悦,唱起了戏文,是《乌盆记》里的一段--《见判》: 着道金阶怒气多, 很荒谬是么?是的,象是在做梦,只有混蛋才能拍出这种电影。可是,还是让我们有点耐心吧,继续看。 镜头四快过去的时候,我们又听到了旁白: 是的,他们经常这样的,一个人在北京,一个人在上海,随意地对话。这并非不可能,如果你愿意,你也能做到,可是,我怀疑你找不到能与你对话的人。 我小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经常躺在垃圾堆上,和另一个离我很远的人聊天。我不知道和我说话的人在哪儿,是男还是女。我们聊得很开心,象认识很多年的好朋友。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就不能再与他(她)说话了,时间和空间开始变得坚硬。所以我现在很羡慕影子甲和影子乙,他们之间的时间和空间还是那么的柔软。 镜头五。影子甲缓缓走上一栋楼,在一扇门前停住,掏出钥匙开门进去,里面有个人说,"回来了?"影子甲应了一声,"恩。"然后走进卫生间,关上门,响起一片水声。一个女人走过来,推开卫生间的门,看见影子甲光着身子在冲澡。这个人走上去,抱住了影子甲。 旁白又开始了: 这个人是影子甲的情人,为了便于称呼,我们就叫她影子丙吧。 影子丙不能象影子甲一样,能够透过时间与空间和人对话,也许不是她没有这个能力,而是她还未找到可以对话的人。 镜头六是北京风天里黄兮兮的楼群,风呼啸着,可是你还能听见影子甲和影子丙做爱时发出的呻吟。 镜头七又回到了上海,晒太阳的人取下了报纸,又开始吧嗒着嘴巴说话: 影子乙:你在做爱? 影子甲:是的。 影子乙:是你爱人么? 影子甲:不是,情人。 影子乙:爱她么? 影子甲:也许吧。生活有时真是到处都充满戏剧性,她结婚了!哦,我说的她,不是现在和我做爱的这个女人。 影子乙:…… 影子甲:我想拍个短片,借她的房子。夜里在楼下等她来接我和摄影师,心跳不止。 影子乙:生活很戏剧…… 影子甲:上了楼,进了门,还给我巧克力吃。过一会进来个男(女)的,我正纳闷,她介绍这是我先生。 影子乙:戏剧。前年我喜欢上一个女孩,似乎很好了…… 影子甲:她一直就没告诉过我。呵呵,看完了出来,她走到门口送我们…… 影子乙:然后有天我的一个好朋友和我说,他和她上床了…… 影子甲:影子甲:呵呵,戏剧。我走到电梯口回头,看见她还在那里站着,象是知道这一走就不会再见了…… 影子乙:我后来不爱她了…… 影子甲:没有把握--暧昧是真相。 影子乙:其实这样也好,象×××的电影,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都发生过。我现在就记不得她的名字了,这真是件该死的事,我觉得我开始健忘了。 影子甲:那都是事情过后给别人看的,都是事件过后美丽的尸体。哼,我宁愿做个狗屁情绪没有的幸福的傻小子…… 影子乙:这是个伟大的理想…… 影子甲:回不去了,认了 影子乙:你还在做爱? 影子甲:是的。 影子乙:我很久没做爱了。上次做爱,是什么时候了? 影子乙陷入迷茫,叹了口气,用手抚摩了一下自己裤裆那儿。 镜头七,是近景。床上,光着身子的影子甲,颓然地从光着身子的影子丙身上滑出来。 影子甲:刚才我又和他说话了。 影子丙:我都听见了。 影子甲:你都听见什么了? 影子丙:你不爱我。(她笑着起身穿衣服。) 影子甲:我饿了。 影子丙:我给你下面条去。 "我"的旁白又来了: 影子甲是个导演,应该是的,如果这也算是一个职业的话。他拍过几部没人看的小电影,是记录片。记录片,知道么?是记录片,就是那种镜头老晃的片子,看第一个还新鲜,第二个就反胃的那种。可是影子甲对拍电影这个事情执迷不悔--世界上有很多傻瓜,影子甲就是一个,明知道自己拍的东西没人看,可仍坚持着要拍。 他这回要拍的是个酒吧。你知道,这个城市有很多酒吧,这题材,不新鲜的。可是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这个理。 可是他没钱了…… 影子甲靠在床头,手指间夹着中南海,象是在思考。 镜头八很奇怪,是个全景。影子乙一个人坐在电影院,看一部叫《灿烂公厕》(或者是《苏州河》,都无所谓。)的电影。只有他一个人,电影院很孤寂。镜头是从他背面拍的,只看见他的背影,他时时地抬动着手,看清楚了,他手上有一支烟。青烟笼罩着他,而他不知不觉。 很奇怪的,这么孤寂的气氛里,暗自飘渺的音乐就显得荡漾了。听,这个世界其实很安静。《灿烂公厕》继续放映,但只有画面。这时,在音乐里,突然一种近乎于僧人颂经式的声音开始回荡: 世事万变皆不变, 镜头急急转切,影子乙大惊而醒--原来他还坐在阳台上,刚才不过是梦一场,长出一口气。 影子乙:我刚才做梦了。 影子甲:大家都做梦的。 影子乙:哦! 镜头九,近景。影子甲推开BIGEASY酒吧的门进去,一个妖冶的女人走过来对他说,"要我陪吗?便宜,只要一百。"影子甲没有理睬她,径直走到窗边的一个座位上去。酒吧里有两个歌手捧着吉他自弹自唱。服务生拿了酒水单过来,呈到他面前。 影子甲:来杯橙汁! "我"的旁白响起,一直延续到镜头十一跳出: 说实话,我更愿意影子甲出现在西安或成都的某个同性恋酒吧,总之不要是北京这个平淡无奇的酒吧。可是我们必须要正面影子甲的局限--也许这局限是我给他的,他缺少一种勇气,或者说缺少更开阔的眼界。算了,这不重要,他要拍这酒吧,是他自由,呵呵。 影子甲和影子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我相信。影子甲总试图着记忆,影子乙呢,老是想着如何忘记。他们的世界是相互交错的,如果你也这么以为,那么他们冥冥中的交谈也就有了理由。 镜头十,是全景,夜上海。灯光簇簇,南京路,或者是衡山路,最后是苏州河的波光。暗中,《夜上海》(如果愿意,它也可以是《赤裸裸》。)淫荡的调子响起。 镜头十一,上海。影子乙坐在电脑前,写评论。镜头推近,看见电脑屏幕上评论的题目--《形而上的中国电影艺术》。一边是敲键盘的声音,影子乙默读的声音: 形而上已成为现代艺术的一种代表,和抽象有些关联,但又不是具体指示为抽象。它在哲学范畴里也占据了一席位置,既不是中国所应用的,也不是世界所看好的,在时间上知识代表了过去曾经显现过的辉煌成就而已。谁都不可能了解在未来我们是否还以唯物论的调调办每一件事,无论大小;谁也不能够说我们现在谈形而上学就是退化了。今天的事到明天也许就是错礯摹_ 镜头十二,跳近,北京的酒吧。影子甲坐在窗户边,吸饮着橙汁,默默观察每个来酒吧的人。他是第三次来这里了。他开始吧嗒着嘴巴,说话: 影子甲:现在可以和你说话么? 影子乙:我在写文章。 影子甲:只要一会。 影子乙:等等先…… 影子甲:恩 镜头十三,跳开。窗外,一个小女孩硬扯一男一女买花。 小女孩:先生,买束花给你的女朋友。 男人:她不是我女朋友啊。 小女孩:你和她这么亲热,一定是的。(扯着男人的衣服。) 男人:放手…… 小女孩:那你买花。 女人:麻烦! 男人最终还是掏出十块钱,买了一束玫瑰。 镜头十四,依然近景,上海。影子乙继续在电脑前默念: ……当代中国电影所面临的一个大问题就是如何与国际接轨。"好莱坞化"实现的并非是本质的"好莱坞化",所以在第×代导演在学校里学到的电影语言,面临着被颠覆的危险…… 这可真够无聊的,不是么?继续看吧,能有什么办法呢,当我们这些无所事事的人,除了坐着或站着看一部无聊的电影之外,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无聊是个伟大的开始,一个善于写畅销宗教书籍的印度人这么说。虽然如此,我还是想着能和某个异性上床,做爱也许是件不算无聊的事。) 镜头十五,特写,影子甲脸上焦躁不安,双手绞在一起。 镜头十六,近景,影子乙推开键盘,揉揉眼睛。 影子乙:好了。 影子甲:好了就好。你知道我要拍什么? 影子乙:你说,我听。 影子甲:车站。广场。医院。市场。写字楼。这些地方的印象,我想先弄出来。可是我现在要拍的是酒吧。酒吧,你知道吗? 影子乙:知道。还知道你习惯城市,要是我,就去乡村,煤矿,工地什么的。 影子甲:那很难。外面的地方很难把握住人和地方的关系,因为没有身处其中。我是想把整个城市当成人来拍,用镜头再现一个我眼里的城市--用磁带构建一个城市的影子--他投在我身上的影子。我会用镜头一个一个关注那些带有明显城市特征的公共空间,他们是城市的符号。在这样的影片里,也许人都变成了风景, 城市更象一个不说话的人。 影子乙:城市…… 影子甲:下一个我想拍写字楼,用上音乐,用类似《上帝保佑》那种音乐,处理成黑白慢镜头。 影子乙:你完成这个了? 影子甲:没有。我机器还没到手,不能闲着啊!所以我就在心里拍,嘿嘿,最近我老是来这个BIGEASY酒吧,拍摄方案已经完成了…… 影子乙:没拍?那你拍的时候再和我说吧!(厌倦了,哈欠连连。) 镜头十六,全景,北京的夜,看起来场面很冷。 镜头十七,中景,酒吧外,影子甲推开门出来,竖起衣领。 镜头十七,苏州河的空镜,一些船在河上经过。 旁白,延续到镜头十八: 影子乙是个很奇怪的人,他总是在怀疑自己走的路是否歧路,还怀疑上海市中间流过的臭水沟一样的苏州河可能掩藏了什么秘密。这个人现在在写一部狗屁不通的长篇小说,题目就叫《上海之秘密河流》,很酸的。 为了写好这部小说,他每天都踩着单车,延着苏州河而行,其实苏州河就是这样,臭的还是臭的。但我们也许无法理解影子乙,诚如高明的诗人可以用下半身写作,美丽的女人可以用身体写作,那都是些很高尚的工作--我们无法理解。 他每天能和河边的很多人相遇,但是从来不和他们沟通。在影子乙看来,这个世界是在无声中行进的,因此他的小说里拒绝所有的声音,包括对话。 是的,难以理解。 镜头十八,远景推近,影子乙在苏州河边踩着单车行进,看起来很吃力。他在唱歌: 我也许有权利,可是从未使用。 镜头十九,重复镜头一。 镜头二十,近景,影子乙站在苏州河边,看着河流。 影子乙:我在写一条美丽的河……你知道我是从河流边长大的么? 影子甲:不知道。 影子乙:河流是善意的欺骗者,让你产生错觉,以为一切都可以象流水一样地被带走。 影子甲:哦…… 影子乙:而事实也是如此,当我迷恋上流水中所藏的道理,我就再也不尝试如何深刻地记忆什么了。 镜头二十一,重复镜头五。 镜头二十二,近景,一个民工摸样的人跑过来,推起影子乙的单车就飞快逃走。影子乙发现了,大声地叫,"喂,喂……"可是那个人踩着他的单车很快就不见了。 镜头二十三,重复镜头六。 镜头二十四,重复镜头二。 镜头二十五,是近景。床上,光着身子的影子甲,颓然地从光着身子的影子丙身上滑出来。不多时,影子丙浑然睡去。 影子甲:我在拍酒吧了。 影子乙:是么? 影子甲:很简单,把机器架在酒吧门口里面的门口旁边,镜头对准每个进来的人。那个机位真他妈的绝,前景是两个椅子,正好可以把两个人头放在前景…… 影子乙:进来的人看不见镜头? 影子甲:可能会看见,但是不会在意,机器很小的。中景是门,形形色色的人进来,每个人表情都不一样。那个门很有意思,一推门,就从外面进入另一个空间。最绝的是后景正好是螺旋楼梯,不断有腿上去下来…… 影子乙:继续……(打了个哈欠。) 影子甲:这是主机位,穿插一些随意捕捉的镜头,很有意思的细节。男男女女,影子在玻璃上的晃动,镜头慢慢摇到窗外,是停车场。现在是三环路了,跟一个人走动,这个人这时候成了主角。随便他去哪儿,当然最有可能的是洗手间,然后…… 影子乙:然后怎么? 影子甲:摄影师扛着机器的样子一下子出现在镜子里! 影子乙:不会是你先设计好的吧? 影子甲:设计好了。一开始是无意的发现会在影象上有这个突兀,但是将来要拍就刻意一下。 影子乙:说实话这是很无聊的事,我小的时候……是哪年呢? 影子甲:最后彻底疯狂一把,因为我他妈的每回死盯着那个小舞台,都要一分钟以上,然后眼前就会出现幻觉…… 影子乙:我就那么跟着一个人走,走着走着,就走丢了…… 影子甲:中场休息的舞台上空荡荡,猩红的灯光下,我看见自己站在那里,梗着脖子,一脸狐疑和迷惑,死死盯着镜头--最好找个人给我拍这个。当然如果我真的要出现在镜头里…… 影子乙:走丢了,我就不走了,我坐在地上哭,有个人走过来,领了我的手,我就跟着他走了…… 影子甲:……如果我上去,绝对是这个姿势--那种唐突、怪异、不舒服,一看就是幻觉。暧昧的人,恩,是的,是暧昧…… 影子乙:那个人领着我,我就回到家里了,一看,领着我的人竟然是我爸爸…… "我"的旁白插入: 很多年以前,当我躺在垃圾堆上,不知觉地被孤寂侵蚀,也是如此,我就能那个人亲切地交谈。至于我们说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这是很正常的,时迁事移嘛。 所以我估计,两个影子之间的对话很快也会被时间淹没。两人以后会彼此相忘,只剩一个淡然的印象。 镜头二十六,是个虚拟场景,镜头带着毛边框,影子甲在酒吧门口架起了摄像机,好象要拍摄一样。 音乐又适时地飘起来: 小时候总想做一个好人 音乐突然嘎然而止,镜头猛切回来,影子甲还在床上,身边躺着光着身子影子丙。 镜头二十七,重复镜头七,上海,晒太阳的人取下了报纸,又开始吧嗒着嘴巴说话: 影子乙:哪天我看看你的电影去。 影子甲:先等我剪出来,如果觉得牛B就拿到圈子里放放,攒够了分量就弄个集子起名叫《CITY》送出去,看能不能卖给外国人。 影子乙:你还有野心? 影子甲:等等,有人在酒吧门口摔了一交,哈哈,很有意思。 镜头二十八,近景,影子甲依然躺在床上说话。 影子甲:换点钱和名,拍更大的东西,最终拍胶片,拍故事片,当导演……差不多是从小妓女发展到高级妓女吧,卖淫,懂不? 影子乙:可怜。 影子甲:我早就想通了,先挣上一年黑心钱,然后上个学,开始有时间正经拍些东西。 影子乙:恩,这样还成。 影子甲:谁知道?即使是将来也得找个工作,不过不能象现在这样,打工做管理,太累。我做了三年市场销售,能力经验肯定没问题,就是不喜欢坐班,自己做又不成--我做得是软件行业,启动资金太高,算了。 影子乙:都不容易。 影子甲:我得赶紧挣钱把自己赎出去,我现在拼死拼活,给人打工才挣10万,想想也是……去年老子一个人给公司挣了80多万纯利,全是一个人开拓得,你这一说我觉得是他妈不公平。 影子乙:你别期望太高,跟你拍片一样,随意吧,等着意外发生…… 镜头二十九,全景,一个个城市的画面,不停地转换。从长沙到香港,从乌鲁木齐到齐齐哈尔,从西安到温州,从成都到敦煌…… 旁白:这是我的电影,说的是两个无所事事的人的故事,也许不是两个人。很有趣不是么?一个在北京,一个在上海,不,或者是更多更多的城市--他们就这么对话。你看中国地图,你能找到无数的城市,这些城市里,暗藏着无数的影子甲和影子乙--你知道,我们都是无所事事的人。 有时候我会问自己,这样的电影是记录还是遗忘?不知道!电影就象影子乙的写作,文字成一个个充满阴谋的砖块,一点一点营造出一个庞大的建筑物来。我的镜头也是如此,只不过我建成的是一个异常脆弱的城堡,容不得人观赏和居住--如果这种取向成立,那么,电影最关键的取材和营造(结构)也就不重要了,反正都是要坍塌的。这城堡慢慢地坍塌,直到某个瞬间,你突然瞥见了隐在故事背后的那个巨大的阴影。这样的电影把镜头的修饰减少到最低的程度,镜头只是提供了一个朴素的舞台,让故事人物自己在上面活动呈现。 比如杀人的场面,这是一个充满动作,节奏感的段落。晃动的镜头,大特写,音响刺激,景别变化。我会用一个大远景,机位自始至终一动不动,而且客观上由于远,为静场提供了充分的理由。于是你看到一个人走向另一个人,两个小小的身影扭搭撕杀,没有任何搏斗声,只有锅炉房那种巨大沉闷的嗡嗡声,最后两个人倒地,一会,其中一个爬起来,楞了会,走了,另一个再没爬起来。为什么这个能把人抓住?就是因为我们看的太多那种修饰化的东西,这种事情最后就变成一件特无聊的事情,都是看谁把话说的漂亮聪明别致。现在蹦出个楞小子,啥也不修饰,就把观众搁在了那个摄影机的位置上…… 电影的初级阶段喜欢用象征隐喻,意图表现一些情绪、思想,可事实上这还是文学的思路。摄影机永远只能也只应该停留在事物表面,这就是它和其他艺术门类最本质的区别,但是这并不是它的短处--这是电影的语法,它里面有一些暗藏的很有张力的东西…… 这个人就这么念念叨叨地说下去,直至没有了声音--在电影开场时曾用过的音乐里。 好了,就这样吧,电影放完了,我们也可以去做爱了…… 喂,你睡着了? 巨大的白色银幕上打出两个字: 剧终。 上海。2001,4,18。 几点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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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