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晚、小酥肉和冯家夫妻
浪猴
骑辆破车,往北关家蹬时,天飘起了小雨。
想想回去也是孤家寡人,再生火做饭,干柴不好觅了,便拐进干草胡同,来吃冯家的小酥肉来。
冯家不是干草胡同的老户,赁人家的门面,前面搭个布篷,摆三张四张矮木桌,放一圈儿低竹椅,吃客们就在那里坐了,一缸散酒倒上,两碗三碗小酥肉端来,边吃边喝,还可看街上来去的妇人,甚是享受。
冯家的小酥肉有名,是那两年的事。
其实也不算多出名,就县窠篓儿里人知。--一碗才八角钱,酥肉却多,肉酥汤鲜,就酒吃了,满肠胃的熨贴。
"来两碗!--"将破车往墙上一靠,就朝篷子里吆喝。
"好咧--两碗小酥肉咧。"传话的便是掌柜冯麻子。
冯麻子个高、一脸麻子白天或趁着灯光才明见,老穿着一身白褂,戴个厨师帽,掂条毛巾往一张竹椅子上掸掸:"您坐--"就敬上一棵"元宝"烟。
摇摇手,不接,他就说声"嫌赖"往耳上一夹,忙活别的事去了。
一忽儿一碗冒着热气的小酥肉就叫一位系着围裙的美艳的妇人端上了。
碗是青瓷小碗,溜薄;端碗的手,白细如葱根,沿手臂往上看了,那妇人头发上撒满细密的雨珠,灯光一照,和她一样羞涩地躲呢。
"不弄几两小酒?"冯麻子在一边说。
"都啥?"
"宝丰、二锅头,还有钧州。"
"上三两宝丰。"
"好咧--给这位大哥上三两宝丰。"冯麻子扭过头对那位美艳的妇人说。
那妇人"喏"声去了。就有相熟的吃客与冯麻子打起趣来:"麻子,你这鳖娃真有艳富,搁哪骗恁美个老婆?"
冯麻子笑笑,敬上一棵烟:"恁不是砍俺哩脸么!"
说着就送来几张烙馍。
卷卷,卷成一个粗筒,咬一口烙馍吃喝口小酥肉再悠悠地呷上一小口散酒。
篷外的雨就下哩哗哗有声了。
也有三四个一桌猜枚的,也有两个对面搦保的,也有一对边吃边拉情话的青年人,而我一个独独慢吃慢品。竟想这世上最好的吃喝便是这冯家的小酥肉了,--越想,吃着竟越有味,并幻想有一位知己就在跟前对饮呢,就随口哼念到:"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来,端起一缸酒,一大口呷下。
街上的雨下哩都有小水坑儿了。可吃客们并不慌,还是一个个慢慢地吃,是等雨住呢。
冯麻子便点了一支烟坐在篷沿下慢吸,行人少了,自然来吃的人更少。听不到男人的传话了,那位妇人就从门面房里走出来,围裙已解,找个竹椅子坐下,有一句没一句地与自个的男人闲聊。
看看那位吃客要茶了,就提了茶壶过去,细细地为人家满上。
那晚不久,不知啥原因,冯家夫妻竟陡然离去了。
一年后,我也因工作调动远离了那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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