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0年,英国人的坚船利炮敲开了吾国的大门,从此中土开始了痛苦的现代化转型。就在我们的先人被迫开始接受西方文明的洗礼时,在法国,一个新生儿来到这个世界上。这么说可能有点牵强,我的意思是,两个国家国势和文化的不同走向对个体艺术家的影响是多么的大。当任伯年陶醉在精致的花鸟鱼虫,吴昌硕沉迷于所谓的大写意时,远隔万里的莫奈却在更根本的基础上改变了美术史。

  印象派的崛起和风行基本上就是莫奈个人绘画的成长与成熟。虽然马奈在他之前就开始了印象派的尝试,但只有到了莫奈那里才真正成了一种自觉的美学追求。和大多数的创新者们一样,莫奈也受过严格的传统教育,对古典美术的各种技法和教条烂熟于心。但这些僵化的框框却没能限制住一个天才的才情。在看到了马奈的作品之后,莫奈突然间意识到了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当时的马奈正在成为批评家们的笑料,粗俗——这是对马奈最流行的评语,因为他没有按古典学院派的画法,用线来把对象画得光滑细腻,典雅高贵;而是在色彩上强化了对比和某些不自觉的主观。外光法——马奈有点自潮地概括。但这种对色彩的来自内心的表达却深深地打动和影响了另一个年轻人。莫奈终其一生都在外光法的光环下挥舞画笔。

  1863年法国的沙龙美术展上,马奈的《草地上的午餐》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抨击,最终被拒之门外——印象派的头一次亮相夭折了。但是到了10年之后的1874年,那些对学院派的古板和保守不满的年轻人已经不需要所谓的沙龙和批评家的承认了,他们自己举办了一个无名画家展览会,展出29位画家的165件作品。

  美术界的正统们当然不会对离经叛道者们假以辞色,一个名叫路易·勒罗瓦的官方批评家,用他当时能想到的最刻薄的话对莫奈的“日出·印象”借题发挥:“你所画的不过是印象而已。”

  这个展览最终被称为“印象派绘画展览会”。出人意料的是这一贬义词并没有激怒莫奈,更没有使他回到古典主义的老路上来。他和其他同道们愉快地接受了这次不太友好的命名。于是,这次无名画家展览会便成了“第一届印象派绘画展览会”,而莫奈也开始把自己的作品称为印象派作品。

  历史在不久之后再次重演,当另一个自负的批评家称另一群在他眼里接近疯狂的美术青年为“野兽派”时,他肯定不会想到自己会以一个反讽的形式留在了历史上。

  《日出.印象》遭到了最猛烈的抨击,为甚至有人说这幅画是“用舌头舔出来的”。坦然的莫奈将这样一幅他们认仅仅处于构思或起稿阶段的草稿作为作品搬上大雅之堂,老古董们自然无法接受。

  从“日出·印象”开始,莫奈开始了真正自我的绘画风格:对跳跃的光线、变幻的色彩、流动的水波和空气透明感的迷恋,对自然的新鲜感和内心冲动的表达。绘画第一次这么清晰地从“再现”升华到了“表达”。

  在他漫长的生命里,莫奈几乎从不涉及人物、城市,他只关心自然——“我像小鸟鸣啭一样作画”,莫奈对他的朋友乔弗雷这样说。

  1874年,莫奈进入了自己创作的成熟期和丰富期。他开始利用风景画表现光和色,以及空气感的风景画;四十岁之后,他又用同一主题画了许多变体画,力求最确切地画出时间、季节、阳光和温度。晚年的莫奈受到了学院的承认,他开始被公认为那一代的最杰出的大师。但莫奈天性与掌声鲜花无缘,他继续远离人群,沉迷山水。

  和毕加索等人不同的是,莫奈没有给后人留下足够精彩的戏剧性的私生活——很少能看到他的串记——因为他的生活太正常,太平静了。自从成名之后,莫奈离群索居,在山水的一丝丝细微的波动里引证自己内心的闪烁。

  1926年,86岁高龄的莫奈去世,和他的生活一样平静,不在战场,不在酒桌上,没有任何的浪漫色彩,仅仅是事实本身。在此之前的几年里,从东瀛归国的李叔同刚刚开始在浙江的师范学校里教授“西洋画”,而来自湘潭的木匠齐白石已经凭着自己的花鸟鱼虫被称为一代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