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天神对待我们
  就象顽童对待飞虫
  他们随心所欲地宰割我们
  我们乞求宽恕
  我们乞求和平

  ……………
  
  深宅大院,风言风语。记事那年,我4岁。

  我是一个孤儿,通常我是这样向别人描述自己。说完后,我会狡诘的一笑,快乐的感觉会充满全身。

  他们都说我是坏孩子。其实我是有父亲的,在明白小孩是怎样从肚子里出来时,我也懂得了,我应该也有母亲。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我开始怀疑自己的来历不明,我不知道母亲是谁,他说家里的3个姨太都是我娘亲,我从脚跟就拒绝,他与别人说我不是个女子。我隔着门缝不幸的听到。

  我不喜欢与别人说话,很多人都躲着我,我爱打人,兴起时,还会咬。

  他控制整个家族,哪怕是院门石狮下守着的两条凶猛的杂种狼犬。

  “他”就是我所谓的父亲。
  
  天很容易就黑下来,虽然已经是阳春三月。

  这个变幻飞快的信息时代,让我的头脑不时的发热。

  我和他一前一后的在深巷子里走。

  我的高跟鞋在破旧的青砖上反弹出回音,有点让人颤抖。

  我停下脚,背斜靠着墙,路灯的青光倾泻在我的脸上,青紫的眼影让我自己都觉得暧昧,我在等着他过来。

  他走过来,小心地靠近我,俯下头来。不是叫你走吗,我轻蔑地笑着。
  
  他低下头,用唇找着我的唇。泛血的嘴唇回应着,游戏开始了,这个无辜的实验品,我心底开始无奈的叹息。我用藤般的胳膊缠着他的头和颈脖,我想更彻底地投入,不失适宜的闭上眼睛。

  那可恶的瘙痒立刻又开始遍及全身,整个肌肤不听使唤的拒绝着大脑的命令,我对自己叫着不要,可是那些如蚊虫叮咬的红疙瘩象游移的蛇行,爬满我的胳膊、大腿、小腹和后背,男人让我在心底敏感地反映和拒绝着,恶心从心底闪过,我想呕吐。

  黑夜包围着我,再一次倾覆我的测试。考试不及格。
  
  有一年五月,石榴花开,很香艳。他在外面染了病,病从大腿根部开始流脓腐烂,天很热,之后有了蛆,我开始背地里叫他蛆,他就是蛆。

  他躺在病椅上叫我过去,我埋着头,什么也不说。从开始说话时,我就没叫过爹。他不骂我,纵我任性,我看到他眼睛里有仇恨。那个年龄,我已经懂得什么叫毁灭,因为我喜欢看疱子杀猪。

  他叫我给他挑蛆。在他垂暮的时光,恐吓已经成为他最大的主题。他以为我会哭着跑开,我却坚韧地拿起镊子挑出白色细线的蛆,扔在青花瓷碗里。我几乎晕倒在躺椅旁。

  阳光很刺,白蛆在碗里伸展着身子,我一转身,脏物从嘴里喷然而出,花台后的树阴里,我听到三个姨太的儿子在恶作地狂笑,这些狗,我的心里在哭泣。

  他懒懒地烤着太阳说,作个女子,这时候就该哭。

  泪水蒙在眼底,山坡上有一片紫色的云。

  我转过身,怪异地笑了,依旧拿起镊子,往烂肉上使劲地夹。我喜欢这样的蛆折磨这个床上的废物。

  床上的蛆嚎叫,下人拉走了我,我以为会有一场风暴,可是一切依旧。

  阳光刺毒, 山坡上有朵紫色的云,听人说,那里有紫色的花朵,紫色,成为我童年最美丽的记忆。

  那年我10岁。
  
  体内的水象要被蒸发了一般,我在大街上飘着。

  天上有人牵着线让我走,我在地上就走啊走着,我穿着淡雅的衣服,衣服是纸片,纸片随着风吹,象是放飞着春天的纸鸢,看过了天高,就要收回线。

  我坦诚地告诉“对面坐着的人”,我在寻找着目标,同样,我的虚伪也是会这样对你你说,你是我的目标,“对面坐着的人”。

  “对面坐着的人”对我笑了,同样“我”也是“你”的目标,他如此说道,笑容纯真无邪,他说目标,“你”说的真好,喜欢这样的赤裸裸。

  BAR里有SARAH BRIGHTMAN的音乐,如云般的飘渺。

  我在“对面坐着的人”的桌前,捂住敞着衣领的脖子,我说我和无聊,这样对你说话,你也会同样的无聊。

  此后,“对面坐着的人”习惯停留在我的对面,和我思维和夜晚的对面。
  
  在那年秋天,我初潮,发育为一个完整的女子,他们这时才确信,我是没有问题的女子。

  我把红色的卫生纸裹住石头,扔向大院门的狼犬,他们在阳光下惬意地睡着,我使劲地打着,让他们不得安宁。
  
  在此之前的那年,我用了3个月,夹完了他大腿上恶心的脏物,那些小东西一举一动,一伸一展让我熟悉如我的身体。他通常在躺椅上不说话,望着我良久,然后重重的叹息,有时候他想与我说话,或者摸摸头。我总是撇开头,于是,他的语言越来越少,脾气越来越大,我在院子里份量越来越举足轻重,因为我是唯一一个不被骂的人。

  3个姨太的耳朵总会与我在饭桌上相遇,厨子里白叔的手艺很是了得,是我唯一愿意乞口的人,他私下叫叫我争争。我喜欢吃素。他总为做田地里采摘上来的最新鲜的蔬果。
  
  那次冬天的大年三十,竹炉汤沸,米香柴旺,我对白叔说有一天我要吃3个妖精的火爆耳片,白叔忙得不可开交,听得也迷迷蒙蒙。还说到那是什么好菜啊,炒了几十年,也没听过。

  之后,爆竹声声就开始响起。
  
  玻璃杯在我的手上失落,碎了一屋的渣,折着阳光,竟也闪闪亮亮。

  一个下午,我已经这样碎了几十次。

  风铃细细地敲打着连日来的温度回升,该下雨了,我的喉咙嘶哑的如大难临头。
  
  我一瞌睡的时候就睁开眼睛,摔着身边可以听到玻璃撕裂的物什,米罗的大脚丫在墙上诡秘地笑着,我单手单眼地抛着我的心情,米罗对我说那是《对鸟投石的人》,我对米罗说这是“对目标投玻璃的我”。
  
  我害怕睡在梦中,“对面坐着的人”的笑容会催眠我的神经,渴睡在这样的季节,容易与我的轨道背道而驰。我的神经紧张,我害怕这种突来的感觉,在爱的字眼里,我象男人性无能一样的畏惧和惶恐。医生说这是怪病,也许是性惶恐,所以才会全身突发过敏,我对自己嚎笑,没有人会对爱情过敏,天下只有我,一个独一无二的我。
  
  大年的正月十五,他如回光返照,精神异常的亢奋,整个大院上下如临大树将倾般的风摇欲坠,我却独自欢快的在闺房中品着仆人为我熏制的玫瑰香,看着我的书本。
  
  我被下人急冲冲地叫进他的房间,3个姨太和他们大大小小的狗中规中矩地呆立一旁。他叫我过去,我硬邦邦地走过去,后面的几十双眼睛紧张地看着我的移动,我这个危险的人物,象要抢去他们的囊中之物。有人叫了声老爷,他不理会,他撑起身子,要抓我的手,我尖叫地后退,他颓废地又缩回身。
  
  3个姨太倒抽了口气,于是架着我在他床前匍下,我倒在他的床沿,他就势抓住我的手,我挣扎着,他更有力的握着,用着垂死的力量控制着我,“静子--!”他绝望地低吼一声,我抽搐的身子惊异地安静下来。

  “对面坐着的人”又开始了他无邪的笑容,这样的笑容似曾相识,通常会让我在炽热的炉火中,彻底地瓦解。他的眼睛象是挂在最远最高的夜空,如黑色珍珠般闪亮,夜夜为我点燃沉睡的安眠和隔晨的苏醒。他说那一切,都是因为我的存在。
  
  他向我走来,我逃避的闭上双眼,他弯身蜷在我脚下,我全身开始过敏前的抽搐,他望着我,我这才知道,原来撕裂一个人是可以这样的无声无息,恐惧、怯弱、害怕,让我永远成为被分解的物品,我在这出游戏面前,提前宣告退局出场。

  他抓起我的手,对面的人开始抚摩我的卷曲的长发,然后在耳边呢喃细雨。

  他为我退去衣物的捆绑,他说这些都是多余的,他叫我闭上眼,说我们会飞起来。

  我开始想象我会在草原上奔驰,我怯怯地在风中寻找我来自的地方。可是这时,乌云开始密布,有什么堵住了前进的方向,我从马背上跌下来。
  
  有一个人在天上牵着丝线,朝我阴险地笑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乌云向我压下来,我急速地睁开眼,全身的战栗接踵而至,全身的奇痒疯狂的侵略着我的每寸肌肤和毛孔,他们在对我说,只有他们才是我最亲密的爱人,没有人可以改变,没有人可以改变!

  我赤裸着全身在屋子里奔跑,躲避和惊叫,我渴望着自己裂开,撕裂我的身体。

  也许这一切可以用痛苦来解决。

  “对面坐着的人”在屋子里疯狂地捉着我,我抓起利刃,发疯地想剖开自己。屋子里的米罗说他的画是抽象的,所以他用《美丽的鸟向一对恋人揭示未知之事》。
  
  我没有名字,院子里都叫我小姐,书塾里先生叫我“子争”,这些都是他给予的。他给予的东西,我一般都认为没有。

  在那年垂死之夜,他却叫我“静子”,这个让我感到温软和美丽的名字,我惊异万分,他会这样叫我。他说这是他与我的娘亲共有的名字,他们都很喜欢。

  外面的丧钟响起,他握着我的手去了,我看着这个曾经为他挑蛆的人,他说他是我的父亲。

  我晕倒在他的床前,这个与我同在屋檐下生活了16年的他,我一直称他为“他”甚至是“蛆”,我第一次流下了苦涩的泪水。

  我成为整个宅院的继承人。大院上下小心的巴结着我的沉默和病弱,夜夜他总是古怪的在我的梦中出现,梳理我的头发,拨光我的衣服,对我说,他们都爱我。

  是了,是他们,他们。。。。
  
  我和“对面坐着的人”在争抢利器的时候,瘫倒在床上,我光洁的皮肤在雪白的床单上,泛着同样的白光。我使劲地割着手腕上的血管,随着手臂的移动,在如雪的床单上划下一条细细的红线。

  “对面坐着的人”惨叫一声,用毛巾捂住我的手腕,我定定地看着他珍珠般的眸子,时间可以捂住这一刻的短暂停留。

  手臂下的的床单渗出一朵鲜红的梅花,我用食指轻轻地抚摸着,我告诉他,这就是我们的初夜。战争中的鲜血是另一种新生。
  
  他的遗产是一笔很大的钱,大的象是愚公移不完的山。我倾尽所有的银两打发了院内所有的生物和那些过时的恩恩怨怨,这座院子里除了人,再没有什么活物。

  当然,我留下了我,院子里没有了活物,我就不再是一个简单的人,汉字的象形文字一般都如此表达,那就是------囚。

  大火一炬洗尽了一个人的前世与今生,今生是天国里唱诗班的低吟,低吟让一个人沉睡成天使,低吟让一个人苏醒成魔鬼。
  
  我躺在鲜血纵横的床单上幂目昏思。“对面坐着的人”为我包扎伤口,他说他是上帝派来为我缝补缺口的天使。

  我在幂思中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村庄,一片山坡上有着紫色的云,那是多么熟悉的家园,我来自哪里?他来自哪里?他叫什么?

  他对我低语说他来自遥远的地方,那里有片开满紫花的山坡,他叫“子青”,他叫自己是“静子”,对了,那个似曾熟悉似曾温软的名字,“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