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好难受。

　　我躺在一个密封的柜子里，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我在绝望的黑暗里折磨自己的眼睛，渐渐的能看到头顶冰冷的壁面了，可除了那以外连自己的身体都看不到。我连一个手指头都抬不起来。我的听觉和嗅觉越发的敏锐了，我每天都在无数的嘈杂声中冥想，命令自己的思想从所有杂乱的记忆断面上流淌过去，那让我塌实。我的感官慢慢的长出了巨大的触角，我看到它们从密封的柜子里伸出去，掌握了整个世界的秘密。它们潮湿滑腻的皮肤摩擦过地板，家具，水管，一直抵达生物的内心，我从来没有这样无所不知过。

　　我知道那个叫红的女人已经彻底的疯了，她把房子所有的出口都堵死了，用最劣等的洋灰刷了又刷，她怕光。她的身体在衰败，她走到哪里都带着腐烂的气味。她在一片黑暗里不停的洗澡，那些水一碰到她的皮肤就变黑了，滋长出惨绿色的水草。她在腐草织成的网里挣扎，水生的虫豸从她身体的所有孔穴里爬进去，她快乐的呻吟着，我说过，她彻底疯了。

　　可她依旧不放过我。

　　你不快乐吗？
　　我不是一直在陪你吗？
　　不乐意被关着吗？
　　谁让你总开玩笑说要跑掉呢？
　　我们不是在爱着吗？
　　所以从漆黑里发出绚丽的光来，从腐朽中长出柔嫩的苗来，没什么可害怕的。

2

　　我无时无刻不想着蓝，禁锢使我更加的欲火中烧，我用每个毛孔迎接她的幻象，用思想与她交合。她的身体好象一阵飞灰，无声无息的钻入我的胸腔，融化在我的血液里，瞬间的沸腾中我达到了高潮。这种兴奋感延续了很久，我发现我丧失了睡眠，大概清醒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这里越来越让人无法忍受了，我从自己身上闻到了浓重的腐臭味道，那是红传染的，她每天要强奸我两次。她直接从那些黑色的腐水里跳出来，脸上爬满了黑色的虫子，头发缠满了水草，然后她就那样骑在我身上开始晃动，她的动作越来越激烈，抚摩着自己的乳房轻呼着我的名字，好象在意淫。

　　她坐在我身上说她爱我，她说你一定记得我们第一次做爱的时候吧，你俯在我身上舔过我的全身，我就在你的舌头下兴奋到浑身颤抖，你现在为什么都不舔我了呢，你来舔我啊，你来啊，来啊来啊，我让你来舔我你没听到吗？

　　她从我身上跳起来，扒开我的嘴，去拉我的舌头，她的指甲锋利的好象刀子一样。我的皮肤划破了，但没有血流出来，我全身的血液都凝成了固体。她拉动我的舌头贴上自己恶臭的皮肤，好象拉动一块破抹布。她喜欢折腾我，虽然我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但她还是很兴奋，我知道她每天只有这个时候还有一丝生气。

　　我只是奇怪为什么我能一直勃起，也许是我想蓝想的太多了。

3

　　夜晚的时候我开始听到一种敲击墙壁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好象温文尔雅的男人在弹茶杯盖。我知道那是蓝来救我了，她寻觅着我的气味，渐渐的来到这个封闭的房子外，然后用尖锐的凿子一点一点的开启着进来的路。

　　她很苗条，我想，也许再只要一个星期，她就能从那条小小的通道里挤进来了。我努力的想要微笑，或者挪动一根手指头庆祝一下，但我失败了。我开始怀疑我的记忆。我是否真的说过大量的话语，真的走过很远很远的路，认识了很多很多的人，又是否真的以异于现在的形式存在过呢？

　　或许一切都是我的想象。

　　红开始迷恋上咬我。她每天强奸我以后都要咬掉一块我的肉，那些肉挂在她腐烂的嘴唇上，惨白惨白的，泛着蓝色的光。我不觉得疼痛。但我担心自己改变的太多了，蓝会认不出我来，她看到我后会怎样呢，她能让我从这样的状态解脱出来吗？我把绝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想这个问题，我没有答案。

4

　　蓝已经越来越接近了，玉兰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和腐败的气味接触，然后撕打在一起。我知道红在慌乱，她把密封我的柜子来回的推，反复藏到她所知道的每一个角落里。她已经无法挽回。

　　红最后一次折磨了我，然后她把我放回到柜子里，自己跳到洗澡水里融化了。她已经不成样子了，浑身没有好的皮肤。浴室里出现了巨大的旋涡，所有腐败的气息都被吸了下去，他们平静的陷入到我所知之外的空间，不留一丝痕迹。红的黑发长的惊人，它漂浮在空茫的水面上呼号着不肯离去。我听到红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你终究是我的。她歇斯底里的喊。

　　香气，无边的香气充盈了房间，我几乎无法呼吸。我知道蓝已经到了，她穿着雪白的衣服，浑身上下的肌肤都滑嫩的象丝缎一样，走到哪里四周都会开满银子般闪亮的兰花，她就是个天使。

　　这里的一切都变了，看起来象个水晶的宫殿了，只有我依然是被毁坏的样子，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快来看看我吧，
　　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的。
　　你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
　　只有你能救我了。

5

　　最后柜子被打开了。蓝看了我一眼，只一眼。
　　啊，你原来已经死了那么久啊。她说，她的声音好听得象所有鲜活的生命本身。
　　于是我发现我早就死了。
　　或许我根本没有活过。

　　我生于柜中，死于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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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屋文化月刊※ 第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