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和夏易同居之前,我总以为漂亮的女人步入青春期后,由于各种各样的男人怀着相同的目的用不同的手段接近她们,导致漂亮女人奇货可居,长期处于卖方市场。更要命的是美貌女子从性发育完毕伊始,就有机会在公开场合或是在私下里欣赏到各种男性的求爱表演,很快就无师自通地掌握了成年男性的弱点,因此漂亮的女人善于逢场作戏,容易水性杨花,她们的天然优势已经决定了她们无法正确地看待自己。当然,这多是鲜廉寡耻的男人们给惯出来的。
刚刚接触夏易的时候,我不知道面对着的是带毒的诱饵,还是潜在的情爱伙伴。老实说,跟夏易恋爱我毫无把握,早就听说一个男人失恋一次就要折寿两年,我算了算,最近9年的时间里,我已经无端地被减去18年寿命。为了保命,我开始重视恋爱的成活率,对恋爱的态度已经不象前几年那样看一个鲜的就急着夹进碗里,我开始用功利的眼光寻找能做我妻子的女人。夏易迷人之处除了她那袅袅婷婷的身姿,另一个好处就是她善于烹调。恋爱的时候夏易就已经让我省了不少上馆子的银子,她总是说:“你过来吧,到我这儿吃饭,我又弄了一种煲,番鸭芋头加茄子,还有长城干红,能补你的身子。”
我和夏易约会的程序,通常是吃过饭后就上街散步,散步的时候顺便到影碟出租店挑片子,回夏易的宿舍后我们通常会看上两部影碟,然后做爱。
有一段时间夏易迷上了恐怖片,周末的时间我在夏易的卧室躺着看《尖叫》、《老师不是人》和《极度深寒》,荧屏上出字幕的时候夏易已经闭着眼睛蜷曲在我的怀里,口里喃喃地说太可怕了,我们好象逃离了一个又一个劫难,心有余悸地躲避在一个孤岛上,四周还晃动着怪物的笑靥,响着幽灵的尖叫。
看完恐怖片后的不到几分钟我们俩就进入了性亢奋状态。特别是夏易,她欣赏毛片倒无多少特别的反应,看了恐怖片,却滑溜得象一条不停穿梭着的海鳗,迅速地掌握了的主动权,把我们日复一日的情爱动作弄出了新意。
我们俩从畅快淋漓的颠峰一起跌落下来后,夏易快活地叹了一口气,说“这样的效果真好。”她懂她的意思,她是说恐惧比色情更能催情。
我们象孤注一掷的赌徒,抛掉了任何温良恭谦让的心理包袱,心灵象野人一样干净,却又懂得循序渐进,避免一触即发,创造性地吸收了中国武术的精髓,以四两拨千金的方式延迟着高峰体验的到达。两个配合默契的舞者,心无旁骛,进退有据,尽得风流。两个肉体同盟者对新的方式喜悦不已,我们很快就有了同居的打算,夏易还洋洋得意,参加一群朋友聚会的时候她时不时带着轻佻的口吻告诉别人:“最近我爱看恐怖片。”
夏易常常对我说哪个男人向她献了殷勤,或是哪个男人对她表示爱意,从她的叙述中,我知道如今象我这样怯懦的男人已经很少了,有些男人喜欢在公共场合对异性花言巧语,有些男人则善于见缝插针,一些恬不知耻的男人甚至一挨近有姿色的女人就开始“短兵相接”,而且都会些黄段子,道听途说得来的黄段子就象螃蟹的泡沫从这些男人的口中吐出,肆无忌惮地暗示着性感受的过剩。
每当夏易复述完从其他男人那儿听来的黄段后,她会得意地说:“你要是不要我,我肯定会找一个比你更好的。”这多少有点让我自卑,因为我最不擅长的就是重述听来的黄段子。
夏易是一个喜欢说话的女人,我极有耐心地听她告诉我她身边的故事,有些男人总抱怨女人唠叨,其实对女人的唠叨要善于对其去粗取精,去芜存真。一个男人要是不会欣赏女人的唠叨,他的心灵多少有点枯燥干涸。夏易的聒噪让我获益非浅,我不但懂得年轻女性的思维特点,而且从她不太连贯的叙述中我还知道了许多女人间的故事,她告诉我她们系的一个女打字员嫁给了大款,大款每天早上用大奔送她到单位打字,而她们系的另一个原先被认为是最有钱的女助教却只能骑着摩托来上课,有一次女打字员摇下大奔的车窗向骑着摩托的女助教打招呼,差一点让那女助教从摩托上摔下来,从此那女助教再也不搭理那打字妹妹了。“你说好不好笑,有钱人比谁都虚荣。”夏易对我笑了起来,我也笑了起来,女人喜欢男人的附和这我知道。还有一次,夏易拿了一小瓶香水,牌子叫“毒药”,说是她表妹刚刚送给她的,“哎呀,你不知道我的表妹,她在单位里是个呼风唤雨的女人,领导有应酬,都喜欢叫上她,就连她单位的小车司机,也愿意听她的,我表妹呀,要是想要一部车,打个电话,那司机就跟象过节似的来接她。我表妹呀,真跟小妖精似的,哈哈,忘了告诉你了,你看过舒迪卫生巾广告吗,那女模特就是我表妹,不过后来舒迪不再做电视广告了,我表妹就没有露脸了。”接着夏易还说了个表妹和她的一个干哥哥的故事,表妹的干哥哥有一个情人,干哥哥和情人怎么来往,干哥哥都愿意告诉表妹,好象表妹是干哥哥的恋爱参谋。干哥哥的情人是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长得也不如干哥哥的妻子漂亮,但是干哥哥就是喜欢这个情人。“他好象欠了那个女人的债,你说男人怪不怪。”夏易觉得自己的故事挺有意思,但我觉得更有意思的是一个干哥哥会跟干妹妹如此推心置腹地谈论关于情人的感受。
说完故事,夏易对我笑了笑,我也笑了起来,夏易总结道:“我表妹是艺校毕业的,演过戏的,男人见了她,还以为天女下凡了,她卡拉OK唱得不知道有多好。”
夏易好象是我派在女人中间的卧底,让我知道许多女人间的内幕,所以当夏易用不自信的眼光看着我,柔声问我:“你们男生会不会觉得我们女孩子的事情挺无聊的。”我用宽宏大量的语气对28岁的夏易说:“你们女孩子的故事比我们男人的故事好玩。”
我是去年夏天在我的同学罗有训的宿舍认识夏易的。 那天夏易穿着青色吊带衫,梳着欧米伽发型,用摩丝固定得很好,她的肩膀被太阳晒得黝黑,光滑得象黑鳗。就是坐在那儿喝啤酒,她的腰肢和屁股也在轻微地扭动着。罗有训告诉我夏易是师大外语学院的女教师的时候,我认为罗有训又在借开玩笑恭维女性。
罗有训的身边从来不缺女人,他从本科读到博士总有各种姿色各异的女人担任他的生活伴侣,有一年罗有训参加一扶贫讲师团,被派到一个极偏僻的山区教书,我去看他,他身边也有一个黑里透红的村姑照顾他的起居,罗有训说她不是村姑,是乡里的代课教师,爱好文学,读过《安娜·卡列尼娜》,名字叫柳小芳。我不知道罗有训将如何结束他与小芳的关系,据说柳小芳这类姑娘都特别痴情,有次我还就这个问题请教罗有训,罗有训表情严肃地答道:“一开始恋爱的时候你就要想到怎么结束,做一个男人,你要替女方负责。”接着罗有训感慨道:“女性真是伟大呀,要是没有她们,我真不知道怎么熬到这狗屁博士。”
后来罗有训不知靠什么门路拿了美国人一个不知什么名堂的文化基金会的奖金要去纽约呆一年,为罗有训饯行的那晚上大家都喝得烂醉,上厕所出来的时候罗有训兴致很高,拉着我的手说:“兄弟,夏易我没怎么碰过,我走了就交给你了,要给别人弄走了就浪费了。”
半个月后,我收到一个挺陌生的传呼,电话另一头的音量特别小,老半天我才明白说话人是夏易,她问我最近在干什么,我说最近都忙着睡觉,醒了就玩。夏易又问我玩什么,我说也没玩什么,就是瞎逛吧。我又问她罗有训有没有消息,她说罗有训能有什么消息,他现在在美国正忙着到处找大白妞。我说那你最近在干什么
,夏易说我最近喜欢看VCD,你哪儿有没有好片子,我说我这儿都是俗不可耐的片子,你们大学老师看了会骂我,夏易挺开心地笑了,说她就喜欢俗不可耐的片子,我顺水推舟道,那我晚上给你送去,夏易的语气挺兴奋的,说:“好呀,我晚上正缺片子看呢。”
二
师大建在一座山上,夏易告诉我,通常从她的宿舍步行到学校大门要用去25分钟的时间。夏易的宿舍建在山坡上,她住在顶楼8楼,可以俯瞰整座校园。我没想到大学的单身教师还能拥有一套挺不错的公寓,一间卧室外,还有一个饭厅,一个小厨房,一个挺大的阳台和一个稍微有点局促的盥洗室。夏易告诉我她一天要洗三次热水澡,我说你是不是特别爱干净,夏易说不是的,洗热水澡的时候可以享受灵魂出窍的感觉,只有这时候会觉自己是一个最自然的女人。后来我和夏易共浴的时候我问她感觉好吗,夏易说做女人真美。我说那是因为我能让你感觉到你是最出色的女人。
和夏易同居后我才知道夏易做外语系三年级的学生辅导员。另外她还参加了一个在职人员研究生进修班。夏易说她总不能一辈子做辅导员,过两年拿了硕士学位,就可以教书了。能够在大学里教书才算真正在大学里站住了脚。我说你其实可以干很多工作,为什么一定要在大学里教书呢,夏易听了这话很高兴,接着她滔滔不绝地告诉我某个房地产的老板和她一起吃饭的时候,就说她可以去做一个很出色的售楼小姐,“你要知道,那个老板说能干的售楼小姐有时一个月可以赚好几万的。”夏易用一个月能赚好几万的表情看着我。接着夏易又说前两个月,她的一位做人寿保险的大学同学刚刚买了一套一百五十平米的房子,“你要知道她刚刚做了两年的保险,现在已经是管理人员了,手下有80多人的保险推销员,80多个推销员的业绩都跟她有关系的,她早就说我是干保险的料,可惜前两年我还觉得在大学里做事挺好的,不想下海跟她一起干。”我也替夏易觉得惋惜,就好象我们是两个傻子,白白丢了一套一百五十平米的房子。夏易越说越觉得自己是一块被湮没的金刚钻石,她的眼神里除了稍许的委屈,还涌动着一个26岁女人的情欲和野心。我靠上前吻了吻夏易通红的嘴唇,夏易饱满的嘴唇总是在她动情的时候就微微翕合,好象渴水的花朵等待着滋润。
连续两次后,我感觉象被热带雨林中的食人植物吸干了所有水份,和夏易作爱,她总是能给我带近乎虚脱的快感。夏易在完事后就饮下一大杯冰镇可乐,喝完饮料后,夏易会说:“过瘾。”我知道她不仅仅是指喝可乐过瘾。
当然,夏易的起居环境也有煞风景的时候。夏易辅导的年级男女大学生一共四个小班,97人,请个假,签个字什么的,都要找到夏易。有天傍晚夏易刚刚做了个新发型回来,我们一起做晚饭,夏易说:“我下午去做头发的那家美发厅生意好得不行,我没有预约,要等上两个小时,真麻烦,可人家的头发就是做得好,我还非找他们不可。”夏易一边说着关于美发过程的一些事,一边到微波炉取汤,我看她把头发高高地拢起,挽出个发髻来,却故意散落出几绺凌乱的发丝,在白皙的脖子根后晃动着,好象出墙的红杏,这个发现马上就让我动了情。我吻住夏易,她就顺了我的意思,一起放了碗筷,进了卧室。
正到动情处,有人敲门,是个男生,因为没有关灯,所以那学生认定屋里有人,叫了五分钟“夏老师夏老师”才没了声响。经这么一叫,我们都有点泄劲,过了六七分钟才调整过来,重新找回了感觉,那门口又有人敲门了,是一女生,“夏老师夏老师”叫了十来遍才退去。我说:“你的学生真不懂事。”夏易娇嗔道:“谁不懂事呀,真是的,现在是吃饭时间。你看,你看,我刚做的头发,都被你弄乱了。”
其实,我对夏易的学生并不反感,再坦率一点说,我内心里总希望和和夏易带的年级的女生建立某种有趣的联系,要知道,平时我穿行在大学的校园里,看见一群象小鸟一样唧唧喳喳走过来的大学女生,我还真希望变成她们的同学。我这种30多岁的老男人有这种想法多少矫情了一些,可能因为我在十九二十岁的时候,由于不可救药的自卑而无法和当时的同龄女子一起享受爱情生活,所以,我现在想和夏易的女生交往,当然还有点希望得到补偿的因素。但我自认为这种动机很健康,我甚至和夏易说过这个问题,夏易说:“瞧你发胖的肚子,还想跟美少女交朋友。”
尽管有点发胖,我还是免不了幻想。有时夏易出门的时候常常交代如果学生找她,要问清楚学生有什么事情。要是请个假什么的,我可以代她签字,免得让学生跑两趟。后来,在我代替夏易履行公务的时候,我就认识了商小鹿。
那天晚上夏易到系里去开一个会,大概是布置学生宿舍区内的防盗工作。一个女生来找夏易,女生穿着工装牛仔裤,理短发。我还没看清她的脸,就被她迷雾一样的眼睛吸引住了——我是说你看她的眼睛已经不会去注意她眼睛的颜色,更多的是被她的眼神中的某种复杂而又单纯的神态吸引住了,你不会料到如此简单的轮廓里竟然包含着复杂得不可言状的东西,就象安静透亮的一潭溪水倒映着飞云乱渡的天空景象。我给她的眼睛或者说眼神震了一下。更可怕的是我感觉到她已经很清楚地感觉到我的某种慌乱。我连忙说:“你要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夏老师。”她打量着我,说:“你是夏老师的男朋友吧。”我不料女生会这样问我,笑道:“是的,我是男的,当然是男朋友。”女生的嘴角也笑了,说:“我们同学都知道你,你和夏老师在学校里散步,我已经见过你好几次了,不过,我很早就认识你了,我读小学的时候从照片上就认识你了。我哥哥叫商小松,是你的同学,我是商小松的妹妹。”我一下回不过神来,不过我我确实有一个叫商小松的大学同学,至于我有没有跟商小松合过影,时间已经过去十年了,我没有丝毫印象,大概同过学就难免合过影吧。我依稀记得有人告诉我商小松已经出国了,就说:“商小松不是去了澳大利亚吗,他现在在那儿过得不错吧。你是她的妹妹,我听他提起过他有个妹妹,商小松笑起来也是你这个样子,你们兄妹长得真象,商小松那时侯说他有个读初中的妹妹,书法特别好,还送到日本参加展览是吗?”“那是我姐姐,我姐姐中学的时候是练过书法,不过后来她不再练字了,我姐姐说女孩子到了一定阶段不论再怎么努力,她的字都好不到哪里去,我姐姐后来就到北广学新闻,你要是注意看电视,会经常见到我姐姐出图像的,她在省电视台做主持人,她的栏目叫《时尚雅俗谈》,有时我姐姐也在《网络众生相》中做客串,我姐姐是网民,有好多网上的朋友,她就叫商柏榕,你有印象吗?我叫商小鹿,我姐姐跟我哥哥长得象,大家都说我一点都不象我哥哥。我哥哥读大学的时候,我还在读小学呢。”商小鹿非常利索地说了一通话。我印象中商小松除了会摆弄点吉他,喜欢在女生面前做忧郁状外,说话并不伶俐,甚至还有点木讷。对面这个女孩子说话的时候却浑身上下都充满着快乐的小动作,好象一只不安静的小鹿,我确实很难将她与商小松联系在一起。
“好几年没见到你哥哥了,他不错吧。”我装出慈祥的兄长模样,用亲切的语气问道。“我哥哥还好。我记得我是从照片上认识你的,真的,那时候我还小,我哥把他跟大学同学的合影带回家里,我看着照片,就想呀,多神气的大学生,我仔细地看着你们,我就记住你了。”“可照片上的人跟真的人有时候差别很大。”“万变不离其宗,你的眉毛走向是由粗变尖的,象用小剪刀修过似的,还有你的鼻子偏大,就是不太挺,重要的是你的眼神,有点喜欢嘲笑别人,还有点傲气,这些东西都是一个人最不容易改变的,真的,我认人特别准,所以我敢肯定你就是我看过的照片上的那个大学生,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大家都知道夏老师有个男朋友,但都不知道夏老师男朋友的名字。”
“我叫高更。”我说。
“是不是高跟鞋的高更。”商小鹿笑得前仰后翻,我也被她传染了,也跟着傻笑。我觉得我就是叫“高跟”商小鹿也用不着如此卖力笑个不停。我解释说:“我是更夫打更的那个更。”商小鹿依然在笑,还用一只手掩着嘴说:“我知道的,知道的。你喜欢打更是不是。”
商小鹿停止了发笑,我才问她:“你是不是找夏老师签个字什么的,我这儿有她的印,一样管用。”我这样说是因为我觉得如果我再跟商小鹿按照这种老熟人闲聊的方式进行我们的谈话,我们可能会把话题扯得很远,与一个第一次见面,而且相差近十岁的女子进行这种自由联想式的漫谈,我显然缺少思想准备。
商小鹿的眼睛并不太大,却象一对上下左右不停活动着的黑纽扣,亮闪闪的,在她的五官中最显得早熟,而在商小鹿还没有开口说话之前,看她尚有七分稚气的天使般模样的脸蛋轮廓,我很难想象她会用这种成年人的口吻跟我说话。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是班委,开运动会的时候,给我们班级买了一箱可乐,夏老师要签个名我才能到生活委员那儿报销。还有一件事情挺气人的,我要找夏老师谈谈,最近我老觉得自己特别不顺,好象谁都跟我过不去,我总觉得是不是自己心理有问题,也可能是我这个人的性格太直爽了,常常得罪了别人我自己还不知道,所以,这一件事我想我要跟夏老师说清楚,我觉得夏老师还比较通情达理。”
“那你另外再找个时间跟夏老师谈谈,我帮你盖个印,你就可以报销了。”我去找夏易的印章,横竖找不着。商小鹿说:“我下次再来找夏老师签名。谢谢你。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叫你孔老师吧。”
“我不是老师,你就叫我老高好了。”
商小鹿又高兴了起来,她一口气说出了一串话:“那好,就叫你老高,打扰您了老高,再见了老高,有空跟夏老师一块到我们宿舍玩,我住35号楼406,Bye-bye,老高。”
夏易开会开到十一点才回宿舍,夏易开门的时候,我正不停地换电视频道,我说:“刚才有一个叫商小鹿的女生来找你。真巧,她是我同学的妹妹。”
“你和她谈了多长时间。”
“半个小时吧。怎么了,她是你的学生。”
“你和我最危险的女学生谈了半个小时,”夏易好象看一个问题青年似的盯着我足足三分钟,然后叹了口气,把皮包一扔,皮鞋一踢,身子一软,就陷在沙发里。
夏易上嘴唇咬着下嘴唇,打起精神问我道,“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三
“刚刚入学的时候,我看她挺安静的样子,成绩很好,听力和精读都是全年级第一名,我心里还想,也不见她怎么刻苦,成绩却这样出色,以后要保送研究生,她肯定能上。而且她还有演讲才能,参加我们省第五届大学生演讲比赛,得了个第二名。分管教学工作的黄文鼎副校长还接见了她,大家都看得出来黄文鼎副校长特别偏爱商小鹿,黄文鼎副校长以前是中文系的系主任,研究古典小说的,脑袋里都是崔莺莺、林黛玉还有聊斋里的那些女鬼,所以碰上商小鹿这种外表生动、说话利索的女孩子大概还以为碰到了小说中的人物,欢喜得不行,学校有什么大活动,黄文鼎副校长还亲自点商小鹿的名,让她去当主持人。话说回来,商小鹿主持的效果确实不错,所以不到一个学期的时间,她就成了我们学校的名人,成了过去叫‘校花’的那类型的学生。我带的这个年级的学生要说能在全校范围内有名气的,也就商小鹿这一个。自己的学生出名了,我这当老师的当然是高兴了,其实,商小鹿刚刚入学的时候我就看好她,我马上就让她担任了班级的干部,她也挺高兴的,工作起来非常积极,可到一个学期下来,她成了名人了,就跑来跟我说她现在不想再担任班级学习委员了,要吗让她担任年级的学习部长,要吗她就辞掉班级学习委员的职务,她说她要到校演讲协会担任协会主席,那里的工作更需要她。本来,她提出这个要求也算是很正常的事情,况且她担任校演讲协会主席听说还是黄文鼎副校长钦点的,可是在我还没有考虑好合适的替换人选的时候,商小鹿就把班级学习委员的工作推得一干二净了,老师布置的作业没有人收发,黑板也没有人擦,你说我能不生气吗,我把她叫来,把她训了一顿,可能我的口气也有点过火,把她说哭了。象她这样的女孩子是经不住说的,我心里一软,就把她叫来,跟她和风细雨地聊聊。没想到她主动地写了一份检讨,送我这儿来了。她就连检讨都写得特别好看,把很平常的一件事情写得跟小说似的。我看了她的检查,对她说你也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不好,还是就事论事吧。她说她仍然愿意做班级的学习委员,至于演讲协会那边,活动不多,所以,两方面都照顾得来。这件事也就算这么过去了。但是,她好象从来就没有过安静下来的时候,也不是说她这个人不安静,反正,她很怪的,很难用一句话来概括她。”说起商小鹿来,夏易好象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夏易从来没有向我说过她的年级有这样一个女生,过去我听她提起过郑碧霞、赵惠琳、温兆龙、欧洪根,还有许聪明、邹维维,这几都是常常给夏易添麻烦的学生,也不外乎在校外过夜,开舞会的时候争风吃醋,或是在宿舍里酗酒,最严重的一起是郑碧霞乘着学校开运动会,未办理任何请假手续,跟一个身份可疑的男人到厦门玩了近一个星期,结果学校按无故旷课处理,给她个留校察看的处分。那天晚上模样象张曼玉的郑碧霞在夏易的宿舍里哭哭啼啼了两个多小时,我也在场,我还给她倒水,劝她重新开始,我还拿我自己做例子,虚构了一个浪子回头的故事,气得夏易一直踢我的腿肚子。
夏易歇了歇,喝了口水,我没有想到商小鹿的造访,会给夏易带来介于气急败坏和无可奈何之间的情绪。夏易说到其他的女人,比如系里的女打字员或是某个女副教授,通常喜欢带点玩世不恭的嘲讽口气,而说起商小鹿这样一个女大学生,夏易的认真劲儿让我吃惊。
夏易的口红依然那么鲜艳,她的脑筋还在商小鹿身上转着,从她桃红色的嘴唇里吐出来的一段又一段的话还是与商小鹿有关。
“她好象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一些事情,真的,我现在已经习惯了,所以你刚才说商小鹿又来找我,我的第一念头是她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如果她一出事,只要她愿意,就可以把事情无限地扩大,是的,她就有这个本领,真的,………,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我都没有告诉你有这个人,……,我实在不愿意提到她,有时候甚至有过非常荒诞的想法,我想,干脆让她当我的辅导员得了,我当她的学生,我也常常给她出点难题,让她尝尝当辅导员的难处,……,你说她是不是不讲道理,不,她太讲道理了,也许正是因为她太讲道理了,所以她才特别难伺候。就说暑假之前吧,那时我刚刚认识你,快到温书假了,我想这下我该轻松轻松了,学生都忙着准备考试,我也该做点我想做的事情了吧。有天晚上,我都打扮好了,准备去看我的一个同学,一个女的,就是白瑞娟,你见过她。商小鹿突然跑来找我,先是说她想请个假,等考试的时候再来,我说温书假也就五天时间,你这来回跑,就只剩下三天的时间了。她说不是她想请假,而是有人逼她请假,我说谁会逼你请假呀,她迟疑了一会儿,说有一个男生整天尾随她,影响她正常的生活和学习。我说这个男生我们系吗?商小鹿说不是的,好象是中文系。我说是中文系几年级的?她说好象是三年级的,听别的人叫他‘土楼’,瘦瘦的,戴着眼镜,‘他的眼睛特别毒,好象一只眼镜蛇,’商小鹿说她最讨厌的就是土楼的眼睛,她说土楼好象每天就埋伏在她的身边,她到食堂吃饭,土楼也会在同一时间出现在食堂,隔着三张饭桌,看商小鹿吃饭,她要是到图书馆,土楼也会在同一个地点冒出来。有一次商小鹿上街去,到了东街口百货大楼,商小鹿想这下安全了吧,想不到坐扶梯上了百货大楼的七楼,土楼竟在那儿侯着。我听了,觉得出了这种事情,肯定是那个土楼太不懂事了,求爱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呀。我想我还是跟中文系的辅导员通一通气,中文系的几个辅导员我都认识,他们的辅导员比土楼好不了多少,见了漂亮女人都是一幅轻薄模样,我去找了他们,他们说是这么个叫土楼的学生,平时不太起眼,会写几句歪诗,喜欢给报纸投点稿什么的,不过从来没有发现他做了什么出轨的事情。我把商小鹿说的事情跟他们重述了一遍,他们都笑个不停,说他们中文系尽出情痴,有个赖皮的家伙还对我说‘谁叫你们外语系尽是些漂亮脸蛋,就连留下来的辅导员也直逼莎朗·斯通,你说我们中文系的能不想入非非吗?
’我说你们中文系的师生没一个正经的,他们又起哄,真是的,跟他们中文系的人来往就是这样,……”我插话说中文系的人我清楚,都是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家伙。夏易说人吗倒都是些好人,就是说话没轻没重的,喜欢嘴巴上占便宜。夏易说“占便宜”的时候脸蛋泛红泛红的,我看她表情不自然,我猜测她可能当真把自己想象成莎郎·斯通,女人千变万化,却很少能逃得出虚荣的魔爪。
我点了根烟抽,问她:“中文系的不至于不管土楼这种情呆子吧。”
“管啊,”夏易回过神道,“中文系辅导员第二天就把土楼叫住,问土楼有没有这回事,土楼先是不承认,后来几个辅导员软硬兼施,土楼慢慢招供了,他说他是每天都在观察商小鹿的行踪,但都注意保持一定的距离,他也没想引起商小鹿对他的注意。用土楼的话说:‘她做她的,我做我的。’土楼看来也不是吃素的,他懂得什么是界限,他只是一个劲地强调他愿意上那个食堂吃饭,他愿意什么时候到图书馆,他愿意到那家百货大楼,这是他的自由,他没有上去跟商小鹿搭腔,也没有向她挤眉弄眼,土楼说他没有违反校规的任何一条。后来我去找中文系的党委副书记,中文系的党委副书记很热情,还有点慈祥,和我谈了好多话,后来我才发现这个副书记有点罗嗦吧,怎么前半个小时刚刚告诉他的事情他又颠来倒去地来问我,我不指望他了,后来事实也证明了我的预感,这个书记也在土楼面前碰了钉子,土楼反问书记,你要是找女学生谈话,女学生根本就不愿意跟你谈话,那么女生是不是可以告你骚扰她。书记说我是做思想教育工作的,了解学生思想动态是我的责任,这不存在骚扰不骚扰的问题。土楼说这就对了,商小鹿对我有误解,她不愿意跟我谈话,我至少没有用任何名义硬要跟她搭腔,既然书记跟不愿意与你谈话的女生谈话不能算做骚扰,我就更不能算骚扰了,我跟商小鹿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我在中文系辅导员那儿听到他们土楼和书记的对话,我们都高兴坏了,中文系的辅导员还预言这下土楼要倒霉了,书记在一个星期的时间里跟祥林嫂一样,逢人就说土楼,说中文系教育出土楼这样的学生是中文系的失败。书记还为土楼开了三次会,决定给土楼一个严重警告处分,我也想给他个处分,这个土楼也该老实了吧,可偏偏这个时候商小鹿冒出来了,你知道她怎么说吗?她说老师,是我不懂事,冤枉了一个同学,我现在想撤回我的投诉,土楼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他还到我这儿当面跟我说清楚了,我们现在已经是互相认识了,原来他是写诗的,写诗的人可能都有点怪吧,要是因为他有点怪,就把他处分了,那么我们不叫大学了,叫中学好了。我说处分土楼的事情现在已经是中文系的事情了,我就是提议不处分土楼,中文系的书记不见得会同意。商小鹿听了,她说她要去找中文系的副书记,我说象土楼这样脾气的人不是因为这件事情被处分,早晚也会因为别的事情被处分,不如现在就给他教训,商小鹿说别的事情爱怎么处分就怎么处分他,但是不能因为她的事情而处分土楼,商小鹿说她要去找中文系的书记。后来的事情就闹复杂了,你想呀,中文系的副书记正在气头上呢,商小鹿还对中文系的副书记说克林顿也是在上大学的时候一直尾随希拉里,两个人才认识了,中文系的书记哪里会因为克林顿希拉里的故事就让步呢,说是处分已经经过集体研究定下来了。这个商小鹿不死心,她去找黄文鼎副校长,大家都说黄文鼎副校长是商小鹿的干爹,所以,商小鹿到黄副校长那儿一说,黄副校长第二天就把中文系的副书记叫到他的办公室,说象土楼这样的行为不能随便处分,顶多教育批评就可以了。弄得中文系的书记挺狼狈的,全校都知道这件事情了,大家都说一朵玫瑰打败了一个书记。那土楼可高兴呢,又是写诗赞美商小鹿,又是邀请商小鹿吃饭,好多人都看到土楼和商小鹿在校园里一起散步,在学生街一块上馆子,土楼还邀请了其他系的诗人们来认识商小鹿,听说商小鹿兴奋极了,当场答应赞助诗人们打印诗集。她,……,她当然有钱,商小鹿的爹是做贸易的,挺有风度的,对我也挺客气,就她女儿,做什么事情都顺自己的性子。你说,是我到中文系告的状,又是我要求中文系的书记教育好土楼,这下好了,我真是里外不是人,你商小鹿野火炼真金,发现土楼原来是情种不是情痞,愿意跟他交朋友,我们呢,为了维护女生的利益,反而成了莫名其妙的人物,你说你要碰到商小鹿这样的学生,头痛不头痛?”
“我也会觉得特别难办,可要是没有商小鹿这样的学生,我会觉得这个学校特别没有意思。”我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夏易的眼睛盯着我看,我不明白为什么夏易在商小鹿这个这个问题上象变了个人似的,特别希望我有一个明确的立场。
“我是说确实存在商小鹿这种类型的女孩子,是不是?”我只好打马虎眼道。
“她是女孩子吗?”夏易起身,拢了拢头发,扭腰的时候朝我恶毒地乜斜了一眼。
四
我的工作就是做做网页什么的,我没有自己的公司,总是朋友通知我有了什么活,付给我定金,我就做了起来,所以有人问我在那个单位上班,我总是说我是临时工,没有固定上班的单位。夏易对于我的职业倒不是太在乎,她从来不在意我有没有固定领工资的地方。准备从夏易那儿搬出去的时候,我把我手头的三千元现金交给她,我只是说这钱给你,也没说什么名目,她就象电影里不受金钱诱惑的革命者一样,把钞票扔得满屋子都是。
其实我一搬出去就有点后悔,可有什么办法呢,我已经多次在吵架的时候把结束同居生活当成一张牌扔给夏易,而夏易也说了许多“你滚吧”这类的话,弄得双方至少在言语上已经彻底决裂,而吵架的走向通常是不受控制的,说到那儿就算哪儿,当夏易把枕头当成武器扔向我,而且不断重复说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的时候,我只好知趣地提了一箱子衣服和一部手提电脑立即消失。
我先在朋友办的一家小公司住下,我把我和夏易的争端过程跟朋友说了,朋友劝我说象我这样的人能找到夏易这样的美女已经是造化了,怎么还想着跟美少女来一腿,真他妈的过分。我说你这不跟夏易一样一定要给我安个好色之徒的帽子吗,我是因为好色吗?我不过想把问题谈清楚,我不过是觉得夏易不太会或者说不愿意去理解商小鹿这样的女孩子,而我愿意,就说我好色,冲突就发生了。我的朋友说你怎么能叫你的情人去理解另一个对她有潜在威胁的女人呢,即使这个女人是她的学生,你想得真美,你也太傻了呀你,我见过你的女朋友,不错的,高高的腿,袅袅婷婷的样子,大大的眼睛,嗲嗲的声音,气质看上去也不错,你怎么就不能将就她一些呢,漂亮的女人当然都觉得自己有道理,要是你认为她错了,她首先怀疑的不是她到底有没有错,而是你还爱不爱她,懂吗。我说是呀,我是有点不知好歹,吵架这种事情不就是争口气,那口气不顺,我就出走了,有什么办法呢?朋友说那要是吵起来的确是没有办法。不过这样也好,分开一段,就知道对方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一个整天吃大菜的家伙就该饿他一阵子,不然他还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吃得上三纹鱼。我知道我这朋友最喜欢吃三纹鱼做的生鱼片,而我尝一口这种生鱼片就想吐。
过了一段时间,我的红颜知己陈茵给我找了一个一居室的套房,各种生活设施倒还齐全,一个月的租金是七百元,我付了半年的房租给房东,加上押金什么的,一下去了五千元,不禁有点心痛,心里骂夏易,到底是不是就这样分手了也没有给我准信,我猜这夏易可能也想给我挂传呼,可又希望我先给她挂电话,哪怕找个借口说要她那儿取我落下的内衣,她肯定不会拒绝我的访问。我也希望夏易会提出诸如把三千元钱还给我的提议,这样我就可以到她那儿去取钱,但她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始终没有跟我联系。我就象被所罗门吸进瓶子丢到大海里的魔鬼,所有的心愿都发完了,剩下的只有诅咒。就象每次失恋后,结束了患得患失的情爱,反而获得前所未有的轻松,甚至不无卑劣地为自己的生命历程中又有了一次恋爱纪录而沾沾自喜,但这种感觉良好的状态一般不会持续太久,极度空虚的紊乱状态很快就代替了生活重新开始的美妙幻觉。在黑暗中我反复咀嚼着每个女友的好处,就象又饥又渴的野兽回味着一个月前的最后一顿美餐。
离开夏易后,我闲着也是闲,就跟陈茵接上了头,每次失恋后我都会到她那儿报到,陈茵是个对各种男人都感兴趣的女人,就是这段时间里我就知道她同时跟一个做房地产的老板还有某部门的一个副处长有着不同寻常的来往,但这不妨碍我们之间的关系。陈茵开了一家经营电脑耗材的商店,兼卖盗版软件,这几年来我一直跟她打情骂俏,动真格的也就一次,那是在陈茵的情爱历程中最灰暗的一段日子里,我在她身边扮演了一个陈茵爱情故事的倾听者和陈茵性爱活动的同盟者的双重角色,白天听她讲她跟一系列负心郎的撕心裂肺的恋爱故事,晚上用实际行动互相证明彼此都是精力旺盛的好色分子。不过我们都表现得相当克制,为了保持良好的异性朋友间的交往关系,我们很默契地牺牲了性爱活动的乐趣,不约而同地绕开要死要活的恋爱生活的泥塘里,避免了恋人间恩恩怨怨患得患失的麻烦事。有一次陈茵被我们之间通情达理而又不乏浪漫的关系感动了,温柔地对我说:“我们两个人要是能成为夫妻,一定会很幸福的。”我马上制止道:“千万别胡思乱想,那会毁了我们。”
那天晚上陈茵在我租的房子里过夜,我们俩都喝了点酒,说了许多类似体己话的话,又近乎粗暴地超支使用了彼此的身体,直到下半夜才睡下。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云鬓已乱的陈茵躺在床上对我说:“其实你跟夏易挺合适的,真的,你不过吵吵架吧了,商小鹿那样的美少女我也见过,你也不是没有阅历的,怎么就觉得她特别新鲜呢,我有一个堂妹,书读得不错,刚刚上初三就懂得怎么在男孩子中间周旋,上了高中更是不得了,她的功课都好,可在她身边的男孩子一个个都被她弄得整天神魂颠倒。我表妹呢,却好象每天都要享受发生在她身边的故事,好象挺惊讶的,现在的男孩子怎么都那么脆弱的。我跟我表妹在一起,她就喜欢说些追求他她的男孩子的趣闻逸事,你说这样的美少女就值得你倾注感情。”不知为什么凡是一个女人说另一个女人的坏话,在我看来都存在妒忌的成分,只是程度不同而已,陈茵用她表妹来比较商小鹿,可她连商小鹿的面都没有见过,她怎么能把商小鹿与的破表妹对比呢。我实在无法理解过了30岁的所谓成熟女人对少女的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那种刻毒劲头。陈茵这几年心态明显见老,已经到了靠刻意的化妆美容来弥补心灵老化的阶段了,我想我以后还是少找她为好,况且跟她走得近的几个男人都有些杀气,什么副处长,房地产老板等等,要雇个杀手残废了我还不是易如反掌,有时候我想想自己都觉得自己特别幼稚特别莽撞特别不知深浅,陈茵这样的女人我也敢同她共享温柔乡我真是吃了豹子胆。
那天傍晚我对陈茵撒了个谎,说去看我的一个朋友,朋友住在马尾,往返要半天时间,晚上我就住在朋友那儿,这样陈茵就回她自己家去了。临了她又提出再欢乐一次,我怕让她看出我对她感情的破绽,所以特别卖力,弄得陈茵长吁短叫的,她走的时候特别关照说从马尾回来就给她挂传呼。
我的那位在马尾的朋友早在两年前就去日本打工了,那天傍晚我给我的几个狐朋狗友挂了电话。晚上他们从城市的不同角落汇集到我租住的房子,喝了烂醉后大家又各自东西。
我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我象城市里的一个游魂,不知应该往何处去。我随便乘上了一路公交车,又转乘了另一路车子,这车子却把我带到夏易工作的师大的那个方向。也许是我的潜意识把我带往熟悉的环境。我已经生活得有些不由自主。可有什么办法呢,心情好的时候我愿意找朋友极饮大醉,而心情沮丧的时候却只敢独处,怕人家宽慰我。谁一宽慰我,我就落到了弱者的地步,而我这样的一个不伦不类的弱者,常常会让自己也笑自己的矫情。在一个不需要伤感或者说伤感已经被包装得过于精致的时代,我还在再扮演伤感角色,就象我们今天看三十年代阮玲玉那个时代的电影演员的表演,实在是矫揉造作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今天的人需要酷,带点霸道的酷最受大众的欢迎,即使你想舔噬自己的伤口,即使你悲哀得想痛哭一场,也要背着人,否则你只有可笑的份。
我在离师大还有一站路的地方下了车,这是大学城的外围地带,尽卖一些廉价而又时髦的货色,这是一个具有城市特点、又带着些乡村痕迹的地区。我的周围都是些快活的年轻人。我找了一个小饭店,要了酒菜就坐下用餐,饭饱酒足后我的心情好象有了改变,一顿晚餐能把一个人变得有点快乐,可见一个人要改变心情并不是太难的事情,人有时候就象猪一样容易伺弄。
这个地带集中了十来个大中专学校,我的一个同学就在这儿的一所中专教书,这个家伙很健谈,会说一些打趣的话。我忘了带他的电话,就直接去他的学校找他。到了这所中专的校门口,门卫要我登记,我却没有带身份证之类的任何证件。这是个好事的门卫,满嘴酒气,大声说话:“你要找人,是不是,……,找人可以,我们这里每天都有人找人,……,但是找人是要证明的,是不是,……,没有证件我就让你进去我就不是门卫了,我要违反纪律的,是不是,我18岁就当兵,这些规矩我是要把它做好的,不然就叫失职,校长是要骂的,你,……,懂不懂?”我被这样的一个角色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我想如此贪杯的兵要给首长看门首长迟早要被敌人俘虏。
我正进退两难,忽然见那学校门口闪出两个女生。其中一个女生惊讶道:“哎呀,老高,你怎么在这儿呢?”商小鹿的脸和身体象是从水底浮出,她穿着一身有点怪异然而式样却相当简单的套装,我几乎是有点愚蠢地答道:“你商小鹿吧你,出来散步?”商小鹿嗤地一声笑了,说:“老高你也是散步吧。”
她身边的女伴也笑了,我回过神来,想想她们都是夏易的学生,我还是应该给她们点正经模样,却又觉自己又不是她们的老师,犯不着那么吃力。便道:“这种夜晚是你们的,我老了,就连散步也要被你们笑。”两个女生笑得更得意了。商小鹿说“老高,你要算老了,那我爸爸就算老爷爷了。”这种没有多少幽默感的对话竟然女生快乐了好一阵子。
后来商小鹿问我是不是找人来了,我说是找人但没有找着人,商小鹿说她们俩正准备去附近的一个商专跳舞,“老高你愿意不愿意去?”商小鹿的口气好象是问我“你敢不敢去”,我知道这么一个机灵女鬼话里有话,就说“我正打算活动活动呢,跳舞最好。”
我们三人说着话就离开那校门口,门卫却大声道:“放你进去了,你进去不进去?你要找女学生,也是要登记的。到我们学校找女生都是要登记的。”商小鹿没有回头,骂道:“这老头有病。”她的女伴也说:“一个糟老头,整天醉醺醺的。”
五
到了另一所学校,叫商业专科学校。门口立着两个男生,其中一个高个的见了商小鹿就叫道:“商小鹿,我们等了你好久,舞会都开始了。”商小鹿说:“我去叫丁春艳,你看丁春艳不是来了吗?”我才知道和商小鹿一起走的女伴叫丁春艳。商小鹿介绍我的时候,用手挽着我的右臂,说:“这是我老哥的同学,叫高更,晚上出来散散心,跟大家一起跳跳舞。”两个男生道“欢迎欢迎”。看得出来,商小鹿在他们中间有相当的号召力,属于这些新人类中的灵魂人物。
舞会的地点在学校的礼堂,跳舞的和看跳舞的各占了一半,商小鹿的朋友已经安排好座位,所以一入场我们就有位子坐了下来。商小鹿口气清新地凑在我耳边说:“老高,我先和他们跳两曲,等下我来请你。”我说:“还是我请你吧,你要请我,说明我真的老了。”商小鹿笑着用手按着我的肩膀道:“好呀老高,那你还不起来跳舞,丁春艳正坐在那儿,你先请她跳。”说着商小鹿就被人请走了。我就请丁春艳跳,丁春艳很高兴,说:“老高,我跳不好。”我说:“不要紧,跟我跳舞也是训练一个人忍耐力的最好机会,我跟毛主席一样,不是太讲究舞步。”丁春艳又笑道:“老高你要多教教我。”我说我们一边跳一边切磋吧。说着就上场跳舞了。学校舞会的安排通常都有点杂乱,音响效果也不是太好。好在都是年轻人,大家蓄势待发,要挥洒的是驱之不去的热情和精力,哪里还有心事管那音响不音响的。
我和丁春艳一边转圈一边聊些校园话题。商小鹿也在跳舞,跳舞的时候我和商小鹿的视线相遇,商小鹿向我眨了眨眼,我也对她笑了笑。到我和商小鹿一起跳舞的时候,她说:“老高,我发现你跳舞的时候不专心。”我说我现在不是很专心吗。商小鹿又笑道:“我是说你刚才跳舞的时候的眼睛老是注意别的地方。”我说:“那说明你也在注意别的地方。”商小鹿一下笑了起来,说:“老高,我原先以为你肯定有点古板,不过现在呢,我觉得呢,你还是挺有趣的。”我重复商小鹿的话“有趣?”商小鹿点了点头,妩媚地笑了笑,略低了头,又说:“我希望你都象跳舞的时候这么开心。”我话没有过大脑就蹦出来道:“你是个令人开心的女孩子,是吗。”商小鹿依然低着头,可能是因为舞场拥挤,她更靠近我,但她还是步态轻盈,不象别的跳舞的女孩,把整个重量都压在舞伴的身上。
我多少有点陶醉在商小鹿头发散发出来的清香,而且我们已经在相拥着踱步跳舞,所以我们一下就进入了不必再用语言交流的阶段。接下来我又和商小鹿跳了三个曲子。商小鹿的脸几乎埋在我的肩膀上,她说:“老高,这里头太热了,我想喝点水。”我说:“我们到外头买饮料喝。”
学校的小卖部灯光昏暗,老板娘也是昏昏沉沉的模样。我和商小鹿各要了杯可口可乐。商小鹿说:“真热死了,我上次到有福城堡跳舞,那儿好,有冷气。”“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去有福城堡跳舞。”我吸着可乐很机械地笑着,我感觉自己象一个老滑头,正估量着对手的深浅。她已经让我多少有点着迷了,但我仍然认为自己是在非常冷静地勾引一个20出头的女人。
出了小卖部,我们俩心照不宣,不再进那舞场,而是朝舞场相反方向的田径场走去。夜幕下的田径场格外阔大,我们俩跨进田径场,不知不觉走到了夜的深处,两个人的手也不知什么时候拉在了一起。
接吻后,一种莫名的虚无笼罩着我们,只听见田径场上的风在我们四周流动。待平静下来后,商小鹿说:“老高,你感觉好吗?”我说:“挺好的,真的,挺好的,我喜欢你。”我笨拙地说道。商小鹿拉着我的双手,侧着脸,好象一个姐姐对弟弟说话:“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老高。”她闪亮亮的眼波好象一种黑色液体,在这夜里肆无忌惮地吞噬着搜寻到的目标。
我们俩在陌生的校园里不断兜圈子,到了无人处,见到校园中的恋爱男女在亲热,商小鹿说:“以前我觉得他们挺俗的,现在呢,我自己也恋爱了。”她说这个话显得轻松快活,但“恋爱”这个词好象特别刺耳。我想这可能是真实的快感让她一时激动,就脱口而出了。关于恋爱,我自己对自己尚且没有把握,又如何知道商小鹿是不是真动了感情,就是真动了感情,也让我受不了,我这个人天生受不了所谓的真情流露。我总觉得这种事情多少是在多巴胺之类的化学物质驱使下出现的即兴表演。但现在我也处于这种莫名其妙的化学物质的控制之中,所以我和商小鹿一样不能免俗。在无人的角落里,我们象空旷校园里的恋爱男女一样热烈地做近乎疯狂的接触。
估计舞会快散的时候,我和商小鹿一起出了这家商专学校,往师大走去。
快接近师大的时候,商小鹿问了我一个问题:“你现在是不是还住在夏易那儿?”我迟疑了一下,说:“不,我现在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离这儿挺远的。”“那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商小鹿的眼睛近乎尖锐地望着我。我大着胆子道:“你也可以到我那儿玩,其实今天晚上你就可以到我那儿看看。”“真的,我真想看看你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不过,今天晚上,我吗,还没有思想准备,改天去吧,老高。”顾虑到陈茵刚从我那儿撤退,多少会留下蛛丝马迹,所以我也顺着商小鹿的口气说那好吧改天再去吧。
商小鹿送我到公交车站,说:“老高,我还有很多事情要找你谈呢。真的,我觉得我们俩谈得来,是吗,老高。”商小鹿一句一句“老高”的叫得我心里暖乎乎的,一个男人就是处于所谓恋爱状态也喜欢被人捧着。当然,我也知道恋爱中的女人更需要被恭维,女人们告诉我她们喜欢会“哄人”的男人。我一时间高兴,对商小鹿说:“明天我来这儿接你上我那儿玩。”商小鹿说:“好呀,说好时间,晚上六点我在这儿等你。不见不散,老高。”
我租的房子在一个人口密集的新村里,大量的外来人口在这里聚集,除了打工仔模样的人物,这里还时常出没着浓装艳抹、形迹可疑的各种女郎。我住在七楼,那天我的狐朋狗友们看见对面阳台上的几个年轻女郎衣装暴露地走来走去,都问我找房子找了个这么开放的地方真是不错。狐朋狗友说现在看起来条件政策是给足了,就看我懂不懂得搞“活”。
新村里许多地方没有路灯,在我昏暗的路上低头走路。快上楼道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叫住了我:“高更!”我抬头一看是夏易,万万没有料到是她找上门来。我首先庆幸我没有把商小鹿带回住处。但我面对夏易突如其来的来访,还是有点紧张,我很难乐观地面对她的出现。
“找你真不容易。”夏易很镇静地说道,我没有回答,因为我还弄不清楚她的话是讽刺,还是老套的开场白。
“我去看一个朋友,回来迟了。”我尽量用木讷但是非常真诚的口吻回答她。
“我也是顺路过来看看,不欢迎吗?”这个女人在有些时候喜欢采取佯攻的姿态,她在性活动方面也有类似的策略。
我猜测是某个到我租的房子喝酒的家伙出卖了我,不然夏易是找不到这儿的。,看看她的样子,倒也象费了许多周折寻到这儿,那表情也不象是兴师问罪的表情,不禁觉得自己心虚得没有道理,于是从容起来,道:“都到了这里了,还说欢迎不欢迎。”
夏易给我这么一说,一下放松了警戒,眉眼间竟然透出瞬间即逝的羞涩。她问:“你住在哪一楼呀?”
“七楼。”我说。
“电话有吗?”夏易一边上楼,一边问我。
“家具,电话,热水器什么的都有,这里的房子比较便宜,我住的这楼的一半是出租的房子。”我想把夏易的注意力转移到房子之类的事情上是比较稳妥的办法。通常女人对房子衣服之类的东西感兴趣。
进了房间,夏易的鼻子皱了皱,问:“怎么都是香烟的味道,还有酒味,哎呀,你一个喝了这么多酒。”她指着一箱空啤酒箱道。
“都是一帮朋友在这儿胡闹。”我说,心想来我这儿喝酒的其中就有一个是向你告密的。
夏易在我床铺边上坐了一会儿,便一声不吭地刷锅洗碗,然后叠被子,拖地板,我也沉默着,不知应该从何插手,我想要照这个趋势下去,夏易晚上可能要在我这儿过夜。过夜就过夜吧,同居了那么一大段时间再添个把晚上也属于多吃了口苹果的事情。我担心的是旧情重续之后整个生活的轨道又绕了回去,这种“重新开始”作法的危险性明摆着:夏易的学生商小鹿已经告诉我我和她“恋爱了”。
夏易歇了手,又坐在我的床边,见我不说话,冷冷地说道:“你送我回去吧?”我看看已经快12点了,她要回去是该陪同,就说:“好呀,我送你。”
夏易突然愤怒地站了起来,道:“高更,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
我明白她愤怒的缘由,她大概需要我挽留她过夜才表明我已经回心转意。但我知道我现在只要走错一步,就要步步走错。
我对夏易说:“我还是送送你吧,这么迟了。”
夏易穿上她的外衣,冷漠道:“我打的回去,你真的不用送。”
我说那好吧我送你下楼,夏易说下楼你也不用送。我说要不我给你留个我这儿的电话号码,夏易说不用了,有事你打电话给我吧。
我仍想送夏易下楼,不料电话却响起来,我去接电话的时候,夏易已经开了门下楼了。
我拿起电话,竟然是商小鹿打来的:“老高,你现在在干什么?”商小鹿打电话的声音要比平时低沉。
“我在看电视,你呢。”我说。
“我刚刚回了宿舍楼,一回宿舍就特别想跟你通个电话,我现在正躲在被卧里用手机给你打电话呢,……,你想我吗?……”商小鹿对我小声地说道。
我心里一热,沙哑着声音道:“还用说吗。”
商小鹿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去你那儿,你来接我。”
“好呀,校门口见,我马上去接你。”一阵抽搐般的激动从我身体的最深处涌起,我知道又是某种特能催情的化学物质在做怪,可有什么办法呢,现在只有商小鹿能激发我身上的这些个化学物质,所以,我的大脑和我身体就一块儿跟着商小鹿走了,这是爱情吗,是的,不过有些人知道所谓的爱情是怎么发生的,另一些人自己被自己懵着。而我呢,也不见得就是特别清醒的那等人物。我知道自己特别有弱点,可有什么办法呢,你要不顺着自己弱点走,有时弱点就特别跟你顶牛。所以呢,我还要尽量地跟自己妥协着办好事情,让自己活的舒畅些。是的,为什么不尽量让自己生活得痛快些呢,我实在找不出继续委屈自己的理由。
就这样,商小鹿的几句话,一种似艾似怨的语调,就调动着我,让我跑步下楼,在街上挥手拦的,叫司机加大油门,往师大方向去了。
六
商小鹿主页的题目是“爱情狐狸”,主题词“我是爱情狐狸我爱谁谁就爱我”。
姓名:爱情狐狸
生日:1980.6.10
血型:B型
星座:双子座
兴趣:游泳、购物、唱歌
个性:安静温柔+热情如火+非常迷糊+固执却心软
最欣赏的歌手:王菲
代表颜色:黄[激情]
……,
……,
商小鹿说是一个计算机系的同学替她做的主页,他让商小鹿给网页取个名字,商小鹿说就叫“爱情狐狸”吧。商小鹿说可能是名字好听,访问她的主页的人数在师大网络是第一名。“我也不知道他搞的是什么玩意儿,可是有时候走在学校里,就有人问我你是不是爱情狐狸,我说你认错人了吧,我是商小鹿,不是爱情狐狸。可是大家都说我是爱情狐狸,我现在在学校的外号就变成了爱情狐狸,你说好玩不好玩,莫名其妙的。把我的照片放在网络上我就变成了爱情狐狸。”
我在闹市的一家网络咖啡屋里搜索到所谓“爱情狐狸”的主页,这个个人主页用的就是商小鹿的形象。我指着主页上商小鹿着泳装的照片说:“晚上我们去温泉宾馆游泳,你说呢。我想看看你穿游泳装的样子。”
“你真坏,不过吗,我要游泳一定比你游得快。我呀,十三岁以前一直参加游泳训练的。所以吗,我现在的皮肤一点也不白。”商小鹿拉着我的手说。
“干吗要注意自己白不白的,真俗。”我笑道。
“我当然俗,我要不俗干吗要在网络上露脸呢,我这人呀,就是喜欢抛头露脸,越多的人爱我我越高兴。”商小鹿有点得意忘形,,我却暗暗地在意她的话。夏易关于商小鹿的故事在我的心里仍然是块阴影。对于夏易这样的女人我有把握有信心,而对于商小鹿这样的“美少女”我可一点底都没有。这种想法多少让我沮丧。但我要假装快乐,在这种新人类面前任何一种方式的垂头丧气都会被认为是落伍的表现。
“您怎么了。”商小鹿歪着头问我。
“我想是谁给你拍这张泳照,你在他的面前好象特别放松。”这确实是我的真实感受,不管是商小鹿戏水,商小鹿撒娇,商小鹿泅水,还是商小鹿晒日光浴,商小鹿海边漫步,商小鹿远眺大海,每一张照片都透着不同样式的媚态。
“那当然了,他是我的高中同学,我的第二任男朋友,他说他爷爷就是搞摄影的,我爸不喜欢他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所以吗,我只好和他分手了。不过他现在他在我的老家开了好几家婚纱摄影店,他说他是赚别人老婆的钱养自己的老婆,他好象赚了很多钱。”
“那你们平时还通不通电话?”我不怀好意地启发道。
“有事情会说上几句,我们还有来往,我们还是同学吗。他说他快结婚了,我还得去参加他的婚礼呢,祝他早生贵子。”商小鹿摇头晃脑地说着,就好象在说她亲弟弟的婚事,新人类面对老情人都比较冷静。
“你的第二任男朋友好象挺早婚的是不是?”我揶揄道。
商小鹿大概发现了自己说话的漏洞,故意生气道:“人家是信任你才跟你这么说的,你不要讽刺人好不好。”她突然一侧身,咬住我的耳朵道:“老高,你要再坏,我就告到夏易辅导员那儿,让她来治你。”说完商小鹿压低声音咯咯咯笑个不停,好象让我这样一个男人让我的老情人、她的辅导员来治理治理是天底下最令人开心的事情。
商小鹿并不知道我已经和夏易分手,有一天早上,商小鹿一边刷牙一边问我:“你一个星期到夏易那儿几次。”我本来想把我和夏易的事情合盘托出,但我看商小鹿的眼神,好象对我和夏易的事情有一种近乎饥渴的好奇,我就顺口道:“一星期两次。”商小鹿又问:“那都是你去看她。”“都是我去看她。”我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明年五一节。”我用带着邪气的眼神打量着从洗手间出来的商小鹿。商小鹿喝下我泡好的咖啡,坐在沙发上说:“你跟夏易挺般配的,真的,听说夏易很会烹调是吗?你们男人都好吃,所以吗,我说夏易对付男人特别有办法。哎哎,老高,你说夏易要知道我和你好,她会不会气坏了。”“那就不让她知道。”我说。从那一刻起我才清楚原来商小鹿是允许在我和夏易保持半同居的关系的同时又和她“恋爱”。我想这也可能因为商小鹿觉得她没有能力颠覆我和夏易的关系,所以她只好接受这种性爱局面,也可能她仅仅把我看成是一个新的性爱伙伴,压根就不打算往婚姻方面发展,说不定她就喜欢和她辅导员的恋人睡睡觉。
跟商小鹿恋爱的最大优点就是不累。你要告诉她今天没有空去约她,她就会说:“那好呀,刚好有个人约我去蹦迪,本来我还想找你一起去,现在我就和他们一块去了。”从她的叙述里我知道她这样的“美少女”常常有各种机遇找到她。而在她的视野里,主流生活当然是拍广告片、同学聚会、郊外野餐或是通宵蹦迪。我好象生活在边缘地带的观望者,用忧郁的眼神充满妒意地观望一个浮华女郎的求学生涯。我甚至动了离开这座城市的念头,通过网络我在许多城市寻找工作,静等着许多网站公司的回音,我知道我要去北京或者上海这些地方更有用武之地。
有时候商小鹿会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没有给我打电话,我想她准是又有什么活动吧。后来商小鹿告诉我她搬家了,在学校的附近租了房子。“你到我这儿参观参观吧,我和我的一个同学合租了一套房子,比你房子还多一间,客厅也挺大的,开个小型party没有问题。怎么样,来不来参观呀老高。”
“我过去看看,请你吃晚饭。”“太好了老高,我最近已经破产了,都快吃不上饭了,你请我吃碗大排面吧。谢谢你了老高。”
商小鹿有时候会故意装可怜相撒娇,那种模样确实诱人,所以我火急火撩地往师大跑去,为的是让一个女学生能吃上晚饭。
找到商小鹿住处,跟商小鹿同住的女生开了门,说:“你就是老高吧,我叫王小虹,商小鹿被夏易辅导员叫去了,她让你在这儿等她,夏易辅导员有时候说起话来,要说很长时间的,最近她开会更是不要命,常常一拖就拖就把下午的会一直拖到晚上11点,大家肚子都饿坏了她却说得兴趣盎然。所以商小鹿说她先要有思想准备,先吃一块面包垫底,这样才能跟夏易辅导员打持久战。老高你什么时候也跟夏易辅导员说说,叫她别折磨人了。商小鹿说这可能都是因为老高你没有调教好夏易辅导员她才会这样。”这个叫王小虹的家伙振振有辞,居高临下,大有真理在握的女将气度,我被她说傻了,就问了一句:“商小鹿的房间在哪儿?”王小虹开开右边的屋子的房门,说:“就这间。”说完王小虹就象影子一样消失了。
我坐在商小鹿的卧室里,四堵墙上贴着的都是商小鹿的照片,有些就是商小鹿放在“爱情狐狸”网页上的泳照,还有一台电脑,电脑开着,已经连了网,在商小鹿的电子信箱收件箱里头有上百封电子邮件,其中一个叫“雪山浪子”的家伙几乎每半天就跟“爱情狐狸”商小鹿通一封电子邮件,所有的邮件只有一个主题,就是号召商小鹿马上跟他私奔。我看了看商小鹿已发送邮件里头给“雪山浪子”回信,不外是含辞未吐、半推半就的挑逗、躲藏和带着糜烂气息的倾诉。这“雪山浪子”对商小鹿来说,可能只是一个抽象的男性符号,但我还是没有料到商小鹿心灵河流的底部竟然如此躁动不安、春情难遣,好象随时都需要吐故纳新,任何时候都可以发动一次新的爱情活动,也可以在任何时候终止她的爱情游戏
。
也许商小鹿会告诉我网络上的事情本来就是闹着玩的,干吗那么当真,但我还是无法面对一个在和自己恋爱的女郎同时过着另一类的爱情生活,要说区别,难道商小鹿和我以及“雪山浪子”之间有根本区别?
我又找到了商小鹿的主页,面对着她天使般清纯的脸庞和时刻都需要滋润和抚慰的嘴唇,我只是感觉到惘然,屏幕上的这个女郎对我是完全陌生的,浏览她的主页的家伙只会把她当成一份网络的性感大餐中最有风味的一道菜吧了。用这种姿势出现在网络上的女郎她何尝不了解这个新同居时代象一个空气自由的梦工厂,里边传说着隔代美女各种离奇的绯闻艳事。而城市和网络就象需要氧气一样需要美女。快乐无罪的说辞,为多少现代饮食男女闪烁不定的性情与欲望交上一份最坦白的宣言。象商小鹿这样的美女我想她应该有着想拥有什么就可以拥有什么的权力吧,为什么不呢?面对太多的诱惑她能够创造更多的诱惑,这就是她最动人的地方。爱情,或者说性爱,从来都是超马太效应的,多者更多,胜者统吃,也许这是女人为了优生便天然拥有这种狐媚能力吧。优秀的女人总是要在不断筛选男性的过程中让最出色的男性与她创造下一代,而且,与不同男性生育孩子,能令下一代拥有多元化的天分,增加存活机会。所以,即使水性扬花是女人的天性,也是情有可原的,女人,特别是活跃而且优秀的女人她的基因可能就迫使她需要用各种方式检验哪个男人才是最有活力最有可能让她生存得好,而且为她的生育提供良好的保障。
我在商小鹿的书房里等到天黑,那个王小虹的女生再也没有出现了,黑暗象黑色的幽灵在商小鹿的房间里乱窜。我躺在商小鹿的房间里,呼吸着她留在被单上的气息。无法抗拒疲惫让我迅速进入了另一个可以自由幻想的世界。
醒来的时候我首先见到的是商小鹿的背影。
商小鹿正在用电脑,转过身来的时候发现我醒了,对我说:“这两天你是不是特别累,怎么天一黑就睡着了。”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问商小鹿:“开会开到几点。”“五点半就结束,我在学校食堂吃了饭回来。”“你不是说我们一起到外面吃面吗?”我问道。
“哎呀,我忘了,老高。”商小鹿转身冲我扮了个鬼脸又面对她的电脑屏幕。她好象想起了什么事,又回过头道:“老高,等下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要有思想准备。”
商小鹿神神道道的,用的是带着童稚气的口吻。这样的美少女即使与20以上的男人同居过,她们的童稚依然存在,在她们的“闺房”里还会有那些充满了女孩儿的天真和浪漫情调的摆设,她们仍然喜欢一些布娃娃,一些只有女孩家才喜欢的饰品。是的,只有现代美女才有这种不断自我更新不断自我还原的能力,李清照似的沧桑感在她们看来只是文人雅士的无聊。
我猜测商小鹿又是故意小题大做,象一只快乐的小母猫逗一只老公猫。我故意好奇地问她:“什么事情需要有思想准备,我现在已经水波不进,针插不入了,你言语吧。”
“要是这样吗,你可能已经听到一些消息了。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个故事,我的一位同学,叫晓枫,中专毕业后就到了一家公司做事情,当年在班上,就数我们两个最漂亮,不过她比我聪明,男孩子都喜欢和她玩,她的最高记录是有十个男生同时向她明确表示好感。我吗,男孩子都说我有点骄傲,不容易接近。后来晓枫就到一家贸易公司做事情,老板挺欣赏她的,半年以后,晓枫跟她公司的副总恋爱了,两个人都替他们的未来的小孩取好了名字,总之,大家都认为他们俩结婚是没问题了,可是呢,到了去年元旦的时候,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副总要在元旦和晓枫最好的一个女朋友结婚,就晓枫一个不知道,后来晓枫当然知道了,你猜猜看晓枫怎么了,晓枫说这样太好了,我本来就担心要摆脱他还要费心思,现在这样就没有人说我闲话了,以后我还知道了你要和你的男朋友断交,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介绍给自己有实力的女朋友。我当然知道晓枫心里有点难受,但是我相信她的话,她早就跟我说她已经不喜欢那个副总了。”
“故事就这样结束了?接下来呢?”我问道。
“就这样了,还能怎么样,漂亮女孩的故事还能多复杂呀,又不是电视剧。现在晓枫还不是又找了男朋友,是个做洁具生意的老板,才29岁,个子也很高大,挺好的。”
我老态龙钟“哦”了一声就不言语了。
商小鹿见我神情有变,就问我饭吃了没有。我说没有,她说要不要到街吃。我说你这儿有方便面吗,就吃方便面好了。
商小鹿说着就到厨房弄方便面。我也跟了出去,商小鹿把锅放煤气灶上烧水,我就开始抚弄她的头发。
和她接吻的时候,感觉依然象捕捉到一片火辣辣的阳光。不过我可以感觉得出来商小鹿要进入某种想象的境地她的吻才开始投入。
我们俩松开后商小鹿稍稍回味就吐出了一句话:“夏易快结婚了你知道吗?”
突如其来关于夏易结婚的消息,让我有点疼痛,但我却找不到发生疼痛的身体部位,我机械说道:“是吗,你们辅导员要结婚了。”
“是生物系的一个副教授,他们很早就认识了,可是我们也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恋爱。很奇怪的,大家都知道你和夏易好,突然间宣布夏易要跟生物系副教授结婚,我们都说有没有搞错了。”
“这种事情不会搞错吧。”我说。
“这以前你是不是发现夏易有异常的迹象,比如陌生男人电话什么的。”
“没有。”
“在这事情以前你们有多常时间没有联系了。你们有多常时间没有接触了,比如说,比较亲密的接触。”我觉得商小鹿打扮成心理医生的模样令人捧腹,但她用心良苦的模样又让我不忍心当面扫兴她。
“两个月了。”我如实回答。
商小鹿扳着指头算着,象发现了恐龙一样叫了起来:“两个月,老高,你和我好后就没有找过夏易?”
“没有。”
“不是因为我破坏了你们两的关系吧,我真的没有那么坏的意思,我不是想插足你们之间的,我只是愿意跟你一起开开心心过一阵子的。真的,老高,要是因为我破坏了你们的事情,我就太难受了。”
看着商小鹿一脸着急的样子,我不知该怎么说好,好象她更需要我的安慰,好象夏易和别人结了婚对她会比我更不幸。
我笑着说:“跟你没有关系的,夏易她喜欢跟谁结婚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能指定夏易和谁结婚?”
商小鹿好象发现了真理似的说道:“是呀,她是我的辅导员。可我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的眼睛直视商小鹿道:“你觉得不得劲的地方可能指我们两个人的关系?”
“可能吧。”商小鹿低着头说。
“可你认真想想,我们只是好朋友对吗,只是觉得我们这样的好朋友的关系不能只局限于握握手对不对?”
商小鹿点了点头。
“可我们还只是算好朋友,就是比握手前进了几步的好朋友。我们之间总不会俗到谈婚论嫁不是。”
“我也是这样想的,老高。”商小鹿握着我的手说。
我觉得我挺世故得过分,该套出来的话都已经套出来了。而商小鹿可能还在为我的善解人意而感动。
“怎么办呢?”商小鹿看我吃方便面的时候又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你担那么多心干吗,你,夏易,我,都不是傻子,到我们老了,都会有一个大团圆的结局。”我说了一 很空洞的话,喝了一口碗里的面汤,身体觉得舒坦。
商小鹿若有所思了一会儿,认真对我道:“老高,我有一表姐,在艺校教美术,画画好极了,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好吗。”
“怎么介绍一个又是当老师的。”我不满道。
七
商小鹿给我送行的时候说:“老高,你要每天给我一封email,我会天天想你的,真的。”
我在机场大厅里拉着商小鹿的手说:“你出嫁以前我会天天都给你写。”
“不要胡说八道好不好,我说不定就嫁给你。”商小鹿撅着嘴说,又笑了起来,她的笑容象槟榔树的叶子一样翠绿,让我感觉到不得要领的无望。
“要么我暑假到北京去看你。当然罗,你要把你身边的女孩子都赶走,不然我住哪儿呢?”商小鹿的口气好象告诉我要把屋子打扫干净一样才能接待客人。她很快又陷入对北京的想象:“你说我是寒假去你哪儿还是暑假去你那儿,北京下不下雪,我喜欢去看真正的雪。老高,一下雪就打电话给我我马上去找你好吗?”
“好的。”我想我的朋友答应我一个月五千的工资应该够我在北京好好地接待商小鹿。可一有这个想法就让我觉得自己特犯贱,原来自己还得俗到将性爱与收入联系在一起。
过了安检,我回头望商小鹿,她还站在那儿,我朝她挥了挥手,她也小幅度地向我招了招手,她穿蓝色的牛仔裤总是让人感到活力四溢,就在百米之遥我仍然能感觉到这只流落在人间的漂亮狐狸的孤独、焦灼、压抑和艳丽。我听到我内心中的一声悠长的叹息,面对这个另类活物,我想即使这只美丽的狐狸搅乱了城市男女井然有序的生活,城市男女也应该给予她应有的赞美。城里的月色下,只有象商小鹿这样的女子的脸庞才会照亮午夜的街灯。
花团锦簇的城市需要创造一个激情涌动的地带,而没有了商小鹿这样的女人,无法想象,我将靠什么启动这城市深处的最敏锐的爱欲感觉。
到了北京三个月后我才从我的朋友那儿偶然得知夏易就在跟那位副教授一起去打结婚证的那一天变了卦,变卦的原因谁都说不清楚。我在北京的日子里也一直想给夏易挂个电话,后来想来想去觉得挂不挂电话结果都是一样,没有必要让自己的心情因为一个电话而波动得厉害。商小鹿倒是经常给我email,不过大概因为不在一起的缘故,那种亲热劲渐渐地淡了下来,她说她有可能全家移民加拿大,我想加拿大应该是个好地方。北京也还过得去,因为有了个工作,也认识了不少的朋友,包括已经住在一起的湖南来的女朋友,我想商小鹿要是来北京找我玩我真还得找个借口让湖南女朋友到别的地方寄居两天。我也觉我也没有必要把我的性爱现状向商小鹿报告,就象我也从来不查问她的爱情动向,我想商小鹿现在也不寂寞,她的email里尽告诉我快乐的事情,这也让我同样为她高兴。
商小鹿现在还是我的朋友,我寄居在这个世界上已经33年,在嘈杂繁忙的都市里我仍然常常想起商小鹿的许多话商小鹿的许多小动作和商小鹿的笑靥。这种恍若隔世的回忆就象一部华丽而飘渺的言情电影,常常让我感到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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